素色的烟火【人物纪实】

素色有干净的力道,烟火是明丽的温暖!

——题记

引子

让时光的轮盘倒转,岁月退回到半个世纪前。

这是一个农家小院,主人姓张。黄昏,盛夏的暑热还没有完全褪去,刚浇过水的院子,地面上印着深深浅浅的水迹,空气中弥散好闻的泥巴味。槐树下,一个两岁左右的小男孩正趴在桌上折纸飞机。

“憨子妈,忙呢!”隔壁的李婶一边啃着玉米一边摇晃着肥胖的身体走进来。

“坐,李婶。”憨子妈闻声放下手里的活,忙不迭地端凳子,打招呼……

“憨子,怎么不叫人呢?”憨子抬起那一双细眯、清澈的眼睛,“李婶好”幼嫩的童声里有青黄瓜的甜脆。

憨子妈和李婶坐在院子里家长里短地聊天,缝纫机孤独地猫在堂屋里。憨子不时拿眼睛盯一阵两个大人,大约过了十来分钟,憨子倏地放下纸飞机,从身后收回那一条搁在板凳上的小腿,蹿蹿跌跌走到妈妈跟前拉起妈妈,“妈妈,做事”“妈妈,做自己的事。”

憨子用那一双刚够得着妈妈屁股的小手使劲从背后推着妈妈,憨子妈侧转身一边轻拍憨子的手一边讨饶,“憨子,妈妈陪李婶说会儿话,就一会儿,行不行?”“不行,妈妈做事。”憨子执拗的脸色和不容商量的口气让憨子妈无可奈何……

“这孩子!”李婶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憨子妈,你这哪里是在生孩子,分明是给自己生了个监工!”说完拍拍手,讪讪地走出了张家小院。

当时的憨子在想什么,憨子妈不得而知,但后来的憨子长了本事,有了出息、成了十里八村响当当的人物却是憨子妈压根儿没有想到的……

男人的天赋异禀不是智慧而是担当。

——写在前面

站在那一个镶嵌着麦穗的徽标面前,张开平心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忐忑,他不知道这一步迈出去,他的承担会是什么?

张开平是裁缝母亲和会计父亲41年前给憨子起的大名。

此刻,张开平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从来不抽烟的他一支接一支的抽开了烟。桌子上哪一纸任命就像一阵飓风,在张开平本来就不平静的心湖上掀起了层层波澜。其实这些天张开平也在思考着松滋农行的问题。金融案件频发,3年换了4任行长……松滋农行一时间成了全省乃至全国农行系统的瞩目焦点。松滋农行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问题?谁来担任这新一任行长?自己从这件事情中该借鉴什么?

张开平想得很多,唯一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千呼万唤的临危受命竟然会落到他张开平肩上……

“张经理,顾大姐来了。”门开处,助手小周和老婆顾太芳一前一后走进来。

结婚28年,就有23年两地分居的张开平正不知道怎么跟老婆开这个口。

“怎么抽烟啦?”尽管当着外人的面,顾太芳还是表现出明显的不悦。

“不抽了,不抽了。”张经理迅速将没抽完的烟摁在烟缸里。

小周带上门出去了,顾太芳不等张开平说话,坐在椅子上就数落开了:“不是我说你,放着市里的票据中心主任不当,去一个谁都不愿去的乡下,你是不是脑子进水啦?”

顾太芳的情绪里凸凹着不满。

“谁都不愿去?”猛然间,几个看似平常的字眼像尖锐的钢针针灸了张开平那根执拗的神经。

顾太芳的到来让本来还在忐忑的张开平一下子坚定起来。

……

“要不我跟行里写个辞职报告?”张开平顺手把一瓶矿泉水递到手顾太芳手上,想逗逗她。

“不行,干得好好的,辞什么职啊,你疯了?”顾太芳是个较真的人,一听说张开平要辞职,差点没从椅子上弹起来。

“老婆大人,我现在已经是荆州市农行松滋支行行长了。呶,任职文件就在桌上。”张开平从背后按住有点激动的顾太芳,朝桌子上呶呶嘴。

“不行,你不能走。”顾太芳虽然嘴硬,但声音里已经有了偃旗息鼓的溃败。

“行,我不走,我就留在市里陪你卖种子。”张开平从顾太芳身后侧过头,用那双离她很近的眼睛温和地觑着这个看起来强势,其实骨子里柔软得像一汪水的女人。

顾太芳一把抓住张开平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咬牙低吼道“你敢!”

张开平眼眶热热的,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他太了解自己的老婆了,这个跟他同甘共苦了近20年的人,哪架得住他这般温柔的连哄带骗啊?张开平知道,这件事情的决定权始终在自己手上。

“那儿子怎么办?”顾太芳不肯草草收兵。

是啊,已进入高二的儿子痴迷网络,打起游戏来恨不得连一日三餐都戒了,他这一走,把儿子丢给顾太芳一个人,那儿子岂不是孙猴子没了紧箍咒,无法无天了吗?

张开平有点茫然,他缓缓走到窗子边,再次点燃了已经熄灭的香烟……

顾太芳是什么时候靠过来的,张开平没有知觉,当顾太芳从张开平手上把烟轻轻抽走,将烟蒂按压在烟灰缸里的时候,张开平一低头的瞬间,看到了顾太芳滴落的眼泪。

“你不要纠结了,去吧,一个星期回来看一次我和儿子。”

张开平什么都没说,他把目光从顾太芳脸上移开,遥望着湛蓝的天际,他知道,一直都在行走的他,又要出发了。

标杆之所以独立,是为了鲜明的引领。

——写在前面

张开平站在盥洗间里,任冷水一个劲从头到尾地冲刷着自己的身体,刚才的那一个激动慢慢平复,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创业者的话,“你的事情没有人可以替代,如果你想哭了,请一定是在夜晚,请务必打开水龙头……”

此刻,张开平就置身于深黑的夜和冰冷的水中,原以为会哭的他最终没有哭,他迅速地冷静下来, 穿好衣服走进客厅。

这是张开平来松滋的第10天,尽管他的到来让松滋行有了那么一点点死水微澜的意思,但真要把这个人心涣散的团队重新盘活恐怕还真得脱两层皮。

下午是“城乡大轮岗”的第三次会议,抓阄产生的30多个第一批下乡轮岗人员,愤愤不平地聚在支行办公室里,有的蹲,有的站,有的干脆一屁股坐在办公桌上……

“真他妈不走运,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40开外的老王使劲地顿了顿桌上的茶杯,杯里的茶水溅得到处都是。

“他又没当过行长,这不是乱来吗?”

“折腾来折腾去,说不定屁股没坐热就走啦。”城关分理处两个年轻的70后看似在说悄悄话,其实声音大得谁都能听见。

“来了这么多行长,从来没听说过轮岗这回事。”

“我不下乡,真下去了恐怕就再也回不来啦!”

……

30多张嘴像30多挺高射机枪,不停地往外喷着火舌。

城乡大轮岗的决定不是那么容易做的。支行的班子成员开了好多次会,张开平拟了好几个改革计划……10天来,张开平的睡眠时间加起来还不足20小时。

张开平听着员工们不停的争执、吵嚷,会场上就跟投了气雾弹似的……副行长胡红斌喊了几次安静,会场也没能安静下来。

突然,桌上的电话响了,是省行某处长从省城武汉打来的,张开平没有接,他知道这个时候的电话除了说情没有别的。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三通高层电话了。此时此刻,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妥协,都可能功败垂成。

“大家说完没有?”张开平站了起来,这时,个子不高的张开平感到了一种气势上的威压。要打破松滋农行系统目前这种至上而下,从里到外的涣散格局,城乡大轮岗是张开平能想出来的唯一一个以“乱”治乱的办法。

眼前的张开平找不到同盟,看不到城乡大轮岗的效果,没有建立起基本的信任,副行长们谁都不愿引火烧身。

此刻,“阵营”就像一道壕沟把单枪匹马的他横在了所有人对面。

“轮岗时间从一年改为半年,这是支行党委会做出的最后决定,不能改变,在这里我向大家郑重承诺,半年时间一到,大家集体返城。”

“返个屁,我们压根儿就不会去。”

说话间,一个女人带着一阵旋风闯进来,把轮岗通知往张开平面前一扔:今天谁逼我老公下乡,我就死给谁看。”

这突如其来的激变让情势有些剑拔弩张,现场所有的目光都直盯盯地咬在张开平身上。空气变得无法流动。张开平眼前出现了父亲的眼睛,那是一双通宵达旦做账熬失明的眼睛,此刻,父亲干涸的眼眶里有尖锐的严苛也有饱满的温暖,父亲的意思他懂,在这个世界上做人是不能怂的,尤其是做男人……张开平用平静的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圈,半晌没做声的他突然提高了嗓门,“在这里我代表市支行党委给大家立个军令状,轮岗的员工行里将给出最优厚的待遇,半年调回市里。坚决不参加轮岗的,就算末位淘汰。改革的重大关头,没有第二条路可选。”说完,张开平从文件袋里掏出盖有大红印戳的承诺书,刷刷几笔签上自己的大名。

“半年,半年也不短啊?”人群中还有声音在嘀咕。

“半年很快就过去了。”就像当年催促妈妈“做事”一样,张开平的语气没有半点含混。

“难道一点通融的余地都没有吗?

“绝不通融。”说完这句话后,张开平感觉浑身的力气消耗殆尽。他没有动摇,他稳稳地站着,在这场没有同盟的战争中,坚强和决心是他唯一的依凭。

……

回到客厅的张开平一点睡意也没有,他知道,今夜的无眠绝不是他一个人的无眠。他拿起笔在工作日志上绘制了一张时间进度表。笔尖触动稿纸的同时他冷不丁想起了自己的师傅曹文炳。当年若不是曹文炳教他学珠算学会计,学会用表格管理用数据说话,他一个普通高中生怎么可能成为技术能手,成为金融人才。张开平突然怀念起那个叫着毛家港的乡镇,怀念乡镇那一个个停电的夜晚,怀念自己整件整件从供销社批发回来的蜡烛,怀念那一顶不慎被蜡烛烧毁的密实的蚊帐,怀念一个人趴在桌子上打算盘、看传票的充实与静好……

那是他的青春记忆。

那时的他多年轻啊,年轻得恨不得每天有十三个时辰,然后,让他在多出来的辰光里去拼、去闯、去做自己想做的一切事情。

对松滋农行的坚执是张开平心上带血的刺青……

——写在前面

又到了一年中稻黄果熟的季节。桔树上挂满了小灯笼一样的桔子,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蜿蜿蜒蜒联通澡堂、阅览室和员工食堂。这是松滋杨林寺镇农行分理处的职工小家,有模有样的周转房里住着所有市区来轮岗的员工。

“老王,早。”刚从外面跑步回来的员工小范跟蹲在一边的老王打招呼。

老王没吱声,老王正聚精会神盯着地上几只忙着搬家的蚂蚁。

“老王,你这是怎么啦!”老王是这院儿里起得最早的人,每天天还没大亮,老王就开始一边哼歌一边帮老婆出摊了,院儿里的年轻人都管老王叫音乐报时钟。看到老王的异常,小范弯下腰想探个究竟。

“张行长要来了。”

“这不是好事吗?”

“好什么?张行长一来,我们就该回去了,半年的时间已经到了。”老王瓮声瓮气地嘟囔着。

老王的话让小范一下子猛醒。

老王之前是市支行一名员工,老婆没有工作,自从来了杨林寺,不出三个月就住进了职工小家,吃饭不要钱,住宿不要钱,每月还发300元交通费,最近连打电话也不要钱了……老王因为日子滋润,不仅人年轻了,业绩上去了,连以前常跟他拌嘴的老婆也带着儿子在杨林寺住下啦。老王是打算把根扎在杨林寺了。

唉,在老王眼里,半年短得就像一个眨眼。

……

参加轮岗不想返城的员工远不止老王一个,此刻,街河分理处的张华也坐在他那辆旧摩托车上划着二五六。

初到街河的时候,张华根本不喜欢这里,他只想呆在城区,白天上上班,晚上陪女朋友看看电影,逛逛商场,累了就到江边大排档吃点烧烤喝点啤酒,然后,再昏天黑地的玩玩“梦幻西游”……

可张开平一通抓阄就把他弄到了这个破地方。说没怨气那绝对是假话。

那天,正赶上张华休息,分理处有规定,凡休息的人都要抽空打理一下阅览室和小菜园。

说是小菜园其实也就五六十个平方,稀稀拉拉的几颗豌豆苗无精打采地蜷在那里,分理处四五个年轻人的生活从来没有指望过“小菜园”。

也活该张华摊上事,刚准备给豌豆苗敷敷衍衍浇两桶水就回城的张华碰上了下乡检查的张开平……

张开平看到菜园里稀疏的豌豆苗,心里有说不出的苦涩,自己千辛万苦求神拜佛借来的“职工小家”建设资金并没有发挥最大效能。“没有生活气息,怎么留人?”张开平让张华叫来分理处主任,不由分说地拔了豌豆苗,跟大家一起找农户讨来辣椒、番茄、豆角等时令蔬菜,张开平带头点苗,浇水……走的时候张开平竟然没有忘记张华,他把张华喊到跟前拍拍肩膀:“小伙子,不错,陪我种了一下午菜,以后你就是这六十平的责任人,过段时间,我专门来吃咱们种的蔬菜。”

哭笑不得的张华勉强点了点头,没想到这一个迫不得已的点头竟成了张华的人生转折。

或许植物也是有感情的,张华在侍弄小菜园的过程中慢慢跟这些不一样的生命有了牵绊。这期间,张华不仅和周边的农民打起了交道,还发现由于国家政策好,农民种养殖热情高,农资交易活跃,对农民实行“批发+零售+农户”的整合营销,效果非常好……于是,张开平开始一门心思地跑村组,不出半年就骑坏了一辆摩托车。现在,尝到了轮岗甜头,中了绩效管理“头彩”的张华终于开始喜欢街河了。

……

这天,正好是“城乡大轮岗”的第180天。不早一分不迟一秒,张开平要亲自主持今天的抓阄轮岗仪式。

“仪式”的定义里蕴含了欢庆的味道。

胡红斌副行长正在做着第二轮抓阄的准备,今天的胡红斌每一个细胞里都洋溢着旺盛的激情,两条跑出跑进的腿像装了加速器。

“张行长,这是轮岗承诺书,你先签个字。”胡红斌推门进来,准备把打印好的承诺书交给张开平时,却发现张开平不见了。

张开平没有说话,他盯着自己的小腿,当着行里的同事,他不敢去触抚那一个疼痛的记忆。此刻张开平的小腿正在抽筋,他站不起来。当年记账员李元山把一张1000元的限额支票开成了10000元,张开平陪李元山从毛家港到米积台连夜骑行了40里乡间小路,在追款过程中扭伤了小腿,而今,只要一劳累,他的小腿肚子就会抽成一团……

张开平从办公桌后抬起头来,“不用签了,这份承诺书时效已过,我们该签的是另一份承诺。”

胡红斌从张开平的眼神里看到了惯常的笃定。

180个日日夜夜,不堪回首的过往……张开平靠的就是这份决胜千里的底气。

张开平缓缓办公桌后站起来,当他和胡宏斌副行长一同走进会议室的时候,会议室早已经人声鼎沸。

“行长,我不回城,你看我老婆孩子都搬下去了,你也知道,现在最麻烦的就是孩子转学。”老王挤在人群最前面,哭丧着脸诉说着自己的苦衷。

“老王,你也太自私了,这肥肉都你一个人吃了,人家总也该喝口汤吧?”说这话的,是之前听说轮岗就躲得老远,生怕沾上自己的信贷员老余。

“我也不回城。”张华也支吾着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不行,说好的轮岗,怎么能搞成铁岗呢?”

“不行就抓阄,抓阄最公平。”会场上,不断地有人起哄。

这时的胡红斌有点傻眼,他没想到今天的轮岗仪式会是这样的阵仗,他用求助的眼光看着张开平,张开平微微一笑。

“抓阄,第一轮参加轮岗的人全部返城,其他要求轮岗的继续抓阄。”

老王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这时,张开平开口了。“今天,我们将把留岗作为一项奖励规定写进新的承诺书。现在我们的“城乡大轮岗”“职工小家建设”已经成了全国推广的典范,为了把乡镇网点建设得更好,以后绩效标兵才能够享受留岗。”

“抓阄,抓阄”听说可以参加轮岗,一拨市支行的年轻人快乐得像中了六合彩。

生活就像一个咬过的苹果,有了伤痕才更芳香。 ——写在前面

一连几天张开平的眼皮都跳个不停,张开平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一大早就在区政府门前转来转去的他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

财政资金落户农行的事跑了快两个月市政府也没有松口。他想不出问题出在哪里,以他这些年在松滋农行积累的经验和自己在农行系统攒下的口碑,按说,这不是件特别难的事。就在张开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他的专线电话响了,这个号码只有顾太芳和少数几个他特别熟悉的人知道。

电话是顾太芳打来的。

“喂”张开平刚“喂”了一声,电话那头的顾太芳就火急火燎地叫开了,“你快点回来,张凡不见了。”

张凡是张开平和顾太芳生的儿子。

“不着急,慢慢说。”顾太芳刚做了一台大的结石手术,一说话,就上气不接下气。

“张凡班主任来电话,说早自习还见过他,课间操后就没影了。”顾太芳的话语里带着哭腔

“我这就去找。”从松滋农行调回到荆州直属支行之后,老婆住院,儿子逃学,直属支行的几个新项目进展缓慢……张开平明显感觉到2007年的不寻常。

张开平在学校附近的网吧里穿梭,找到张凡的时候,张开平怒不可遏,“六月就要高考了,你居然还上网?”张开平一把把张凡从座位上扯起来,举起巴掌就要扇过去。没见过爸爸发火的张凡在张开平揪住他的一瞬间害怕了,他使劲地挣脱着……

张开平的巴掌呼啸而下,在巴掌将要落到儿子脸上的一个片刻,张开平看到了儿子恐惧的目光……这目光那么惊恐那么熟悉,“嗤”的一下张开平心上那道业已结痂的伤疤被撕得鲜血淋漓……

那是一个冰天雪地的早晨,顾太芳拖着还没有睡醒的儿子去毛家港??村渔民老李家帮张开平收贷款。

“妈妈,这是去哪里?我好冷。”

“儿子,咱们去一个伯伯家帮爸爸讨钱。”

“爸爸回来了!”儿子听到爸爸的消息,瞌睡立马醒了一大半。

“没有,爸爸在县里上班呢,周末才能回来。”顾太芳一边和坐在自行车前头的儿子说话,一边谨慎小心地挪动脚步,积雪经过一个晚上已经变成了硬生生的冰面,大堤上行人不多。突然,一辆迎面开来的大货车让顾太芳猝不及防,她猛的靠边,自行车在一股蛮力的作用下失控栽倒,前座上穿得鼓鼓囊囊的儿子像皮球一样被甩出去,顺着堤坡一个劲往下滚,眼看就要栽到松东河里,儿子尖叫着,声音凄厉惨烈,顾太芳吓的魂都不在身上……如果不是冬天的松东河河面窄,堤脚下有一道两米左右的缓坡,那天的后果,谁都不敢想像。为这事,张开平老婆差点没把张开平给怪死:“人都调走了,还收什么贷款,自己瞎忙也就算了,还差点把儿子的小命搭上。”

想起这件事,张开平就会隐隐地后怕。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儿子即使睡着了,眼睛都不敢闭上,好多次半夜惊醒,那一个恐怖的眼神,看着就让张开平毛骨悚然。

……

张开平的那一个巴掌最终落到了自己头上,也许是用力过猛,张开平不仅拍醒了懵懂的张凡,更拍醒了他自己。

……

市政府领导凭什么把那么大的一笔财政资金落户到自己头上?和其他行比较市直属支行的核心竞争力在哪里?什么都没做,竟凭磨一磨嘴皮子,跑几趟路就想分那么大的蛋糕,这不是在公然小觑政府高层的决策水平和行政魅力吗?想到这里,张开平的手心惊出了一把冷汗……

每一个遇见都是美丽的,都充满了朴素的光华。

——写在前面

如果不是看到了几张进进出出的熟悉面孔,张开平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这里是全国“南水北调配套工程武汉引江济汉工程部

”。可能是动迁的缘故,工程部的牌子早已被摘了下来。

半个月之内,张开平已经是第三次来这个地方了。

第一次到这儿,被保安挡了驾,他不敢说自己是农行的,在很多优质客户眼里那些来营销产品的银行经理跟卖保险的没什么两样。

“请问,您找谁?”保安伸出了那只戴着白色手套的左臂。

“我找刘总。”张开平小声说。

“刘总不在。”

“他去哪儿啦?”张开平站在嵬嵬赫赫的保安面前,要找到保安那墨镜后面的眼睛,他必须微微仰头。保安一句简单的“不知道”,便把张开平想说的话儿一应儿憋在了嗓子眼……

第二次,他好不容易摸到了工程指挥部刘总的行踪,因为忙,张开平连看一眼刘总的机会都没有得到。

这一次的张开平聪明多了。他径直来到保安跟前,保安还是之前那个。“你好!我是你们刘总的同学,专程来看望刘总,你把这盒大红袍放到刘总桌上,他就知道我是谁啦!”张开平一口气说完了自己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的台词。

保安定定地看了张开平一眼,在保安转身的当口,张开平忍不住伸手抹了一下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其实,张开平根本不认识刘总,他费尽周折拜访了刘总的司机,在跟刘总司机打了两场兵兵球,成功地把刘总司机变成朋友之后,才得到了刘总的一些信息。

……

听说有同学来访,刘总快步从办公室迎了出来。

“哪位老兄?怎么不进来啊?”刘总的声音里充满了蓬勃的欢欣。

“是我?”

当张开平出现在刘总面前时,刘总脸上汹涌的疑惑挡都挡不住。

张开平趁保安还没有反应过来,连忙把一只手放在刘总背后推刘总进了办公室。

“刘总,唐突了,我是荆州市农业银行的张开平。”

刘总一听说张开平是荆州农行的,大抵明白了怎么回事。

张开平不失时机地递上名片,刘总瞟一眼然后淡淡地说:“指挥部是不是搬迁到荆州还没有最后定下来,我们目前没什么好谈的。”刘总不动声色地下了逐客令。随手把桌上的大红袍放到了张开平脚边。

“刘总,这您就见外了。我跟你一样也爱喝大红袍,我想您一定也喜欢大红袍那坚韧醇厚的品质吧?”张开平知道但凡喜欢大红袍但凡懂一点茶道的人一定谙熟大红袍的特质。

刘总迅速转过身来,这一次,刘总的眼神里少了那种素昧平生的冷淡。“怎么张行长也喜欢大红袍?”

“恩,我喜欢大红袍那种混合着木质的碳火香。”

说起大红袍,张开平和刘总之间就像木炭碰到了火,温度一下子就升高了……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张开平不断地往返于荆州和武汉之间,凭着捷足先登的远见和至真至性的亲和彻底征服了“引江济汉工程部”的刘总指挥和相关人员,待工程部动迁之时,他己悉数揽入引江济汉项目7个账户,日均存款5000万元,项目资金流量达28亿元。

……

曾经有人质疑张开平的处女座,如果要猜的话,大多时候人们都会把他的星座指向双鱼座,因为只有双鱼的温暖更像绵薄的锦缎润泽柔软,丝滑入心。

……

2007年的雪真比往年来得更猛一些。腊月27一大清早,忙碌了一年的“江南高速”指挥长谭石海准备回家过年了。

张开平冒雪赶到谭指挥宿舍门口的时候,谭指挥正打算上车。张开平上来就帮谭指挥提东西,谭指挥诧异地躲开了。“谭指挥,您好!我是荆州市农行的张开平。”张开平一边往外掏名片一边自报家门。

“哦,是张行长啊!我买了今天上午的火车票,有什么事我们过完年再说好不好?”谭指挥的客气里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快。

“没事,谭总指挥,我只是来您这儿认认门,看您这有不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谭石海从张开平的微笑和语气中读到了一种由心的真诚。不管怎么说,一个农行行长能赶在自己回家之前来送自己一程,这本身就是一个无法违拗的善意。谭指挥伸出手跟张行长握了握,递给张开平一张名片,“张行长,我们春节后见!”

……

2007年的春节张开平过的心不在焉,他知道“江南高速”过完年就要开工了,而他在“江南高速”贷款问题的谋划上无疑是慢了一拍的,他不知道有没有人走在他前面,毕竟他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2007年底了。

正月初二早上,雪没有一点点要小的意思,这两天广播电视里都在播放着雪灾的消息。张开平最担心的就是谭指挥不能如期返荆。他除了三十晚上给谭指挥打了个拜年电话,就再也没敢去拨打那一串号码。为了不被人钻空子,初二上午9点多钟张开平就一个人跑到谭指挥门口来转悠了,他知道从谭指挥老家到荆州的任何一趟航班和火车的到站时间,他要用守株待兔的方式在2008年的第一时间见到谭指挥。

谭指挥宿舍门口的积雪厚得结了一层硬冷的冰,从初二开始张开平每天就用铲雪扫雪来抵抗那一个等待的寒冷。正月初四下午三点,张开平终于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谭指挥。当谭指挥发现自己宿舍门口那一片干净的地面和正拿着扫帚扫雪的张开平时,这一个东北男人的感情一瞬间决堤了。天南地北地做工程他没少碰到有心人,但像张行长这么无微不至的关切,这么身体力行的行动,他还是第一次碰到,那一天,他们两个年龄相仿的男人在那个没有暖气的屋子里喝了个酩酊大醉,从那以后,张开平就成了谭指挥的莫逆之交。

这一天,正是湖北省交通投资有限公司在荆州投资的江南高速项目揭牌奠基仪式,张开平不仅把营销贷款2.5亿尽收囊中,而且,好久没有在古色古香区政府门口出现的他还同时接到了市区两级财政资金登记的通知。光财政资金一项就创造了开设专户15个,资金存量17亿,年均流量超30亿元的好业绩。

……

当某件事成为一个人痴狂的理由,这件事

的无穷价值就会凸显出来。

——写在前面

一连几个夜晚,顾太芳都神情紧张的关注着张开平的情况,顾太芳私下问过医生了,如果张开平这种状况持续严重的话,可能就要看精神科了。

又到了凌晨3、4点钟,每天差不多都是这个时候,张开平总会睡着睡着一跃而起,圆睁着眼睛大喊两声,跟他搭话,才发觉他根本没醒……

第一次发现这个情况是因为顾太芳临时起夜,当她从房间出来路过沙发旁边时,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的顾太芳,突然看见张开平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清晰地喊了一句:“不行。”顾太芳差点被吓个半死,顾太芳看张开平痴痴地坐在沙发上以为他是清醒的,刚准备兴师问罪,却发现他含含糊糊地说了声“要抓紧……”又一头栽到沙发上睡了过去。

第二天起来,顾太芳问张开平是不是做噩梦了,张开平莫名其妙地看了顾太芳一眼说:“我梦都没顾上做,哪来的噩梦?”

顾太芳心里犯起了嘀咕,她时时担心张开平的身体,却压根儿不知道堵在张开平心里的那一锅搅不开的浆糊。

最初,听说万达商业地产股份公司要来荆州修建万达广场时,张开平着实兴奋了一阵子。他第一时间派出营销人员,就对方公司的背景、资质及项目经营情况查了个底儿掉。当大连万达集团财务总监第一次踏进荆州时,他亲自到火车站接站,热情周到地打理对方的住宿、餐饮及后勤保障。此后,还派专人专车为该集团老总们提供工作、生活上的一切便利。并量身订制了符合万达广场项目的一整套服务方案。开立基本账户,打通了个人住房按揭贷款通道,向国家总行申请5.5亿 元的项目贷款。张开平的“贴身管家”理念从根本上打动了万达广场项目的负责人邓总,双方协议签订了资金总量达60亿元的一揽子计划。

……

这天,张开平的办公室里依然是烟雾缭绕,张开平这回抽的可不是闷烟,他高兴,他开心,他为自己在万达广场项目上的提前谋划、步步为营而自鸣得意。

胡红斌副行长推门进来,眉宇间像是着了火的样子:“坏了,坏了,张行长,我们的贷款计划总行拒批。”

张开平一听这话,“噔”地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拒批?”“为什么?”

胡宏斌也说不清为什么,他把省行转来的一个批复文件交给张开平,说是受荆州的环境和地理限制,加之房地产行业规定,基层行不能给房产商发放项目贷款。

张开平拿着这个批复像抓着个烫手的山芋,不能给万达广场的项目贷款,就意味着住房按揭、存款、卡电理财产品的被滞销,万达广场项目就约等于一纸空文。

张开平突然有种虚脱的感觉,之前的种种努力犹如一座虚妄的沙塔,在一阵风后轰然倒掉。此刻,在某种力量的威压下,张开平觉得自己正一点点变小变小,要小到尘埃里。

……

“不”张开平听到了身体里暴怒的呐喊!

……

如果一定要跟张开平找一个“品质属相”,那么他应该是属“千斤顶”的。他一向就没有畏难、服输的习惯,再大的压力他也会找到绝地反弹的时机。

这是一趟D字头的动车,12天里,张开平已经在荆州到武汉,武汉到北京的动车上来回跑了8趟了。一次次给北京住建部报送申请材料,一次次找相关专家认证项目,最后两趟还请荆州市分行一把手詹国林行长一起跑。此刻,詹行长就坐在张开平对面,一边翻着《铁路》杂志一边跟张开平开玩笑:“开平啊,我这是最后一次陪你跑万达啊,再跑不下来,我就从总行办公大楼的17楼跳下去。”是啊,这个项目再跑不下来,什么贷款、存款,利息、中间收入统统要泡汤,不说詹行长,就算一向坚定的张开平也有了跳楼的心。 张开平说:“詹行长,要跳也是我跳,您放心,总行一定会考虑基层行的改革需求和发展意愿的。”即使到了黄河源头,张开平仍然不死心。

最后一次从北京回来已是半夜时分,等批复的夜总是那么漫长,张开平怕吵醒顾太芳,就一个人睡在沙发上,那一晚他几次从沙发上跳起来大声重复着一句话:“这件事很重要,你们要抓紧做。”顾太芳被他吓得六神无主,以为他神经出了问题。

好在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还没等顾太芳按照医生嘱咐在观察病历上填几行字,张开平就不治自愈了。因为北京方面终于批复张开平的申请,万达广场项目如期在荆州市直属支行落户。顾太芳得知这个消息后,重重地舒了口气:“我的天,总算批了,再不批,张开平恐怕真要进红卫医院了。”

红卫医院是荆州市闻名遐迩的神经病医院。

不是后记

张开平从毛家港镇一个普通的家庭走来,秉承着“诚信为人,踏实做事”的准则,步履从容地走出了一条辉煌的生命轨迹。

2014年11月,张开平重新回到久别的故乡公安,回到公安县农行行长的岗位上,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他践行着“打造客户首选银行,品质银行,平安银行,标杆银行,幸福银行”的理念,实现了公安农行“同业第一,荆州十佳,全省十强”的崭新跨越,由张开平创立的以个人信贷管理“五包”为核心的公安模式正在全国推广。

如果说,金融流通的是资本;那么,行长盘活的就是资源。这里的资源更多地指向知识资源、人才资源和精神资源。循着张开平的生命足迹一路走来,我们惊异地发现,张开平不仅是一个思考型行长,20多年来,他撰写了《从四起经济案件引发的思考》、《农业银行财会内控监管工作的方法与技巧》、《农业银行减亏增效的难点和对策》等几十篇理论文章,在《金融与市场》、《农金纵横》、《湖北农村金融研究》等刊物上发表。他更是一个品格型行长,他始终奉行着“市场打基础,服务增绩效,产品创信誉,格局定未来”的营销铁律,用制度和真情盘活了一个个金融机构,创造了一个个金融奇迹,竖立了一个个金融标杆,让敢为人先的创新文化和百折不饶的奋斗精神逐步成为金融行业的重要引领。

张开平就像一束素色的烟火,用信仰把青春点燃,用执着把生命照耀,他将一个朴素的、恒久的温暖根植在事业中生活里,留给人们无比明丽的记忆,带给人们的无限深厚的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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