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三个月已过,前方战事虽吃紧,但是捷报频传,荆家军果然不同凡响。只是我的心里总有那么一丝忐忑,所喜九衡已经归来,虽对我淡淡地不想原谅我似的,但总不再消失了,经我几番耍赖纠缠渐渐恢复往日的言笑,日日陪我在慕香园看书下棋抚琴!
心里的不安随着云霓告诉我的喜讯而更加强烈,当云霓来告诉我她已有孕几个月的时候,那种不安更加明显,一方面为云霓和荆羽开心,一方面却更加担心天命之说,如今云霓有孕,那么天命已违,荆羽是不是便有生命危险?
在我还未找到理由离开上将军府准备往战场的时候,云霓却匆忙来到慕香园,脸色苍白地如同白纸一般,往日那个明媚鲜艳的云霓此时全无颜色,眼睛里的惊慌失措。昔日在大军前擂鼓而歌,镇定自若的女子满是无助慌乱:
“清浅,清浅,荆羽哥他,荆羽哥他·······!”
看云霓如此慌乱无措,我的一颗心顿时往深渊下沉,难道该来的终究是来了,前几日不是大捷的消息么,为何如此突兀?
“荆羽哥的军队被围困在落凤关,今日刚收到加急军情,半月前荆羽哥率军前往落凤关,几日奋战收回此关,正整顿军队准备继续进军,不料军队将领出现叛将,勾结敌军,敌军趁军队几日奋战疲乏休整时整合周边敌军再度杀回,十五万大军围住落凤关,距今日已十日有余。荆羽哥手上总共才五万兵马啊!”云霓一口气说完,苍白的脸上突兀一片艳红,握住我的双手急剧地颤抖,冰冷如寒冰。
我一时竟也如坠冰窖,人间的战场这一百多年来不是没有见过,总认为朝代更替,一起一落,天命使之,终不过是岁月的闹剧罢了。原来,那是因为没有自己在乎的人在其中,自己便带了旁人的眼光来看这世事变迁,沧海桑田。当自己在乎的人卷入更迭的潮流中时,那一份超脱世外的淡然轻易就那么碎掉,取而代之的竟是痛彻心扉的感觉。
云霓此时慢慢从慌乱中镇定过来,理了理鬓边有些散乱的头发,看着我说:“刚看到军情,一时急乱难安,想也没想就跑到妹妹这儿来,我等不及朝廷集结兵马赴援,打算马上集合云家和荆家剩余的兵马先赶去支援。”
“姐姐,我同你一起去!你不要拒绝我,此时一秒时间也是珍贵,姐姐赶快去安排其他事宜,姐姐走时我会陪你一起,姐姐已有身孕,一路上定要注意身子。”
云霓深深看我一眼,没有多话,只是紧紧握了我的手,道:“云霓何其有幸,茫茫人海中能认识妹妹。也罢,我姐妹同去,任何事一起担当!”云霓终究是云霓,那份坚毅果敢的巾帼英姿在暂时的慌乱后不复再见,所剩的是一往直前的勇敢从容与担当!
云霓走后,我才想起自己不会骑马,如果跟在车上,势必影响速度,正踌躇急乱。一边看书的九衡走过来拉起我往府外走去。
云霓办事利落快速,不几时已是集结人马一万余,打前锋,后勤各个方面已是安排停当,云霓率府兵三千在门口集合,正待完毕与另几千人马集合。见我和九衡出来,拉过一匹黑亮神骏的战马交给九衡,只说一句:“照顾好清浅!”水晶心肝的云霓似乎已隐隐觉得九衡的不凡。九衡翻身上马,然后探身抱我在他身前坐好,却沉默异常,我隐隐觉得不安,叫了声:“九衡······!”再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到哪里我总要陪着你,即使下地狱也是,这一百多年来,我已经习惯了!”耳边是九衡淡淡的声音。
我心一暖,九衡,有你陪着其实很好,似乎我也习惯了!只是让你这样子陪我,我实在歉疚!
一万兵马城外集合,随着云霓的一声令下,如旋风般向落凤关赶去。
没有亲身经历战争不知道战争惨烈,这一路下来,路上尸骨无数,有将士的,有难民的,白骨露野,却无人收,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千里无人烟,田野何萧索。
只余摇摇欲坠的残阳照着这惨无人寰的大地,“
一路往北,天气渐冷,距落凤关还有两日路程的时候,北风嘶吼,天边黑沉沉的云压下,似乎让人透不过气来,至晚,渐渐飘起雪花来。
云霓和我心急如焚,却又不能冒进,这种天气,荆羽被困落凤关,只怕粮草棉被补给不够,即使没有战死,只怕也要冻死饿死。而这一万兵马又能取得多大的效果,我们心里并没有数!
接近敌军驻扎地之前,九衡与云霓商谈许久,然后便看云霓指挥军士砍下周边的大树,让军士骑马拖在后面,战马奔驰间只见地上积雪被树枝卷过,满天白雪飘扬,声势如奔雷般滚滚而过。
安营扎寨时,云霓又故布疑阵,只见帐幔连片,举目望去怕是有足足五万的兵马驻扎,我正疑惑着为何不更多些,九衡说太多敌人反而生疑,如果掩马杀过来,我们这一万兵马只怕瞬时灰飞烟灭,太少则又让敌军起轻敌之心,这五万疑兵虽不多,却也让敌军不敢大意。
云霓一袭红袍,站在风雪之中,如一支绽放在皑皑白雪中的火红木棉,她静静地望着十里外团团围住落凤关的连绵敌军大营,眉头紧蹙,穿过层层风雪,她似乎看到那关隘上也如她一样静静而立的身影。
斥候已经出去几波,但是云霓并没有指望他们能够跨过这重重的包围,到落凤关报信,她想打探之后,分股小袭敌军大营,打乱敌军的部署,让落凤关的荆羽有踹息之机。
接连几日,云霓派出小股精锐部队,按计划骚扰敌营,夜袭,放火,但绝不正面冲突,敌军追来则快速退回。一来骚扰敌军,让敌军不能全心攻打落凤关,二来则可以告知荆羽,有援兵来救,以振将士们的士气。但是云霓却深知此计不可持久,等敌军反应过来之后只怕就要正面对上。
几日之后,云霓知道此计已不能再用,率军拔营弃帐,军队呈锥子形,如一把利剑般插入敌营薄弱的南边大营,一时号角连天,马嘶人喊。随即落凤关前亦有人马向外冲出。
昨日晚,九衡潜入落凤关告知荆羽今日行动,两军朝一处攻取,如能撕裂一条口子,那么大军便可解决被围的困局,军士们知道此是决然一战,人人神勇无匹,只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一时鲜血飞洒,,残雪飞扬,长剑弯刀处人头飞落,战马翻滚,低沉惨烈的嘶吼声,急促凄厉的号角声。整个雪原被这惨绝的杀意笼罩湮灭,人马踩踏处,白雪污泥掺杂,雪水伴着血水恣意横流,惨不忍睹!
云霓在大军进攻前把我交给九衡,只说一句,如此计失败,便让九衡无论如何要带我走。
云霓并不知道九衡与我不得参与人间战争,昨夜九衡潜入报信已是违反天规法则,今日却是万万不能在人间造杀戮。九衡却知道我无论如何是不会走的,便护我在身前,随着将士一起往敌营冲,他不造杀戮,只是用巧挡住在周围的敌军,紧紧跟在云霓的身后。
正杀得山河震颤之时,后方传来如奔雷般的嘶吼声,我转头看去,见一片黑色潮流奔腾冲向敌军阵营,为首的银甲红袍,却是久不见的弋阳。敌军阵势大乱,云霓见哥哥来援,精神大振,一杆长枪上下翻飞,飞舞处便有鲜血飞洒,人仰马翻,在敌军阵营如一朵移动的红云,又如烈烈燃烧的火焰,烈火过处便是阎罗收割人命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