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小说中,有不少配角都塑造得活灵活现,东邪黄药师就是其中一个。在江南七怪的眼中,他是行事诡异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在他众多弟子的眼中,他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即使他们被他打断了双腿,赶出了师门,也仍然对他心存感激;在黄蓉眼中,他既是敬妻爱妻的情种,又是怜女宠女的慈父。
黄药师正式出场之前,梅超风和陈玄风已经把江湖搅得天翻地覆。他俩人不人鬼不鬼,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江湖上人人谈之色变。我当时就想,能教出这样的败类,那黄药师定然是个面目可憎的阎罗,那桃花岛必是个人人恐惧的地狱。
随着前文对他的侧面烘托越来越多,我心里对他的好奇也越来越重(说起来,金庸小说中这种侧面描写人物的地方还真不少。令狐冲也是一个,当然是在原著中,电视剧中都让他提前出场了)。及至他来到归云庄寻女,取下面具的那一刻,这种好奇才终于得到了满足,这不过是一个爱女如命的普通父亲!
渐渐地,我发觉他不是邪,而是魅力爆棚。
他至情至性,专情浪漫。妻子冯蘅身故十几年,他仍旧念念不忘痴心不改。他常常伴着溶溶的月光,立于妻子的墓旁,执箫而奏。那首《碧海潮生曲》已不知被吹奏了几千遍,几万遍!可他还是止不住心里的思念,便专门修造了一艘留有裂痕的画船。梦想携着妻子的尸身,乘画船游东海,让海浪穿破船底的裂痕,与妻子同眠海底,沧海桑田海枯石烂。何等的至情至性,怪不得他晚年的时候能与杨过成为忘年之交。
他离经叛道不循常理,不被世俗所扰。在归云庄里,黄蓉盘算着自己的终身大事,一心要引荐江南七怪给他认识。他以不见不相干的人为由,不予理睬。他就是如此高傲自负,对待妻女能低头落于尘埃;对待他人又冷傲立于云端。我想,江湖人士称他为魔头,多半与他不入世俗有关。有些事情,他不屑于解释,江湖上一传十十传百,大家便都当真以为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
说起黄药师离经叛道,我一直有一个疑问。在原著中,黄药师与弟子梅超风暗生情愫(当然,这一点写得很隐晦;不过新修版已经明确地写出来了)。既然他不理世俗,为什么没有光明正大地承认和梅超风的这段情呢?更甚者,他为什么没有娶了梅超风?黄药师出场的时候,已然四十多岁;那么,我们可以这样理解,他年轻的时候,定然也是拘于礼法,认为师徒相恋有违人伦,及时遏制住了绮念。因为这件事,他心里留下了深深的遗憾和悔恨。这才慢慢变得不顾世俗。在撮合徒孙陆冠英和程瑶迦这件事上,就是如此。因为上一代的恩怨,陆程二人虽彼此有意,却面临重重困难。为了不让徒孙重蹈自己的覆辙,他严厉呵斥了弟子陆乘风(陆冠英的父亲)不要有门户之见和世俗之见,这才成全了陆冠英和程瑶迦。
在一定程度上,他是羡慕杨过的。因为杨过做了他想做的事。他虽然爱得热烈,但也理性,后来娶了冯蘅之后,便一门心思都在她的身上了。
他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文通奇门遁甲,武至天下无双。他追求至高无上的武学,而又追求得潇洒自如,追成了一代宗师。他有不俗的才情和品位,懂得生活的意趣。这一点从黄蓉给洪七公做菜的时候就可以看出来,这些佳肴做法精细,味道鲜美;所取的名字,都是诸如玉笛谁家听落梅、好逑汤之类的,颇有雅趣。黄蓉这些生活技巧自然都是身居桃花岛的时候,从她爸爸身上耳濡目染而来的。
他是那片井底之蛙渴望看见的天空。
无怪乎五个弟子,个个对他心悦诚服。曲灵风夜入皇宫,盗取了诸多古玩字画想送给他;梅超风为救他命,生生挡了欧阳锋一掌,临死之前,心心念念的,还是那个重入师门的夙愿;陆乘风隐居太湖,所居的归云庄仍是依据他所传授的奇门遁甲而建;冯默风因为李莫愁对他的一句讽刺,豁出性命与她相斗;陈玄风虽早已殒命,可谁又知道,他心中没有对当年背叛师门,逃出桃花岛的悔恨?
他不是邪,而是魅力爆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