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总是容易把自由等同于轻松自在。
但你会发现,真正的自由是什么都是你自己操刀完成。
自己认知、自己判断、自己选择、自己承责。
这不轻松,也不自在。
好朋友又和男友吵了一架,休战期间约我在咖啡厅见面。
比约好的2点早到了半小时,跟在旁边的表弟问我:“姐,还有好一会儿,我们要不要先点?但不知道你的朋友喜欢喝什么哎?”
“焦糖玛奇朵,半糖。”我脱口而出,弟弟抬眼,脸上写满惊讶。
“我们认识五年了,每次见面,她点的头杯咖啡从来都没变过。”
“太夸张了,居然还有那么执着的人,我不信!”
“要不来打赌?”我很少盲目自信,但面对弟弟此时的质疑却完全没有想要停顿思考的念头,因为我相信这就是个事实啊。
人的习惯总是很难改变。
固定的咖啡口味、衣橱里的同类单品、受吸引的异性款型,也许它们对一部分人有着超出事物本身、行为表面所承载的更深层的意义。但不可否认的是,你、我,每个人都在不同的习惯里行为着,又在行为里加固着习惯,一次一次,一天一天,构成了大脑里的增强回路。
除非某天控制的机关被更改,像西部世界里的机器人那样,未被完全清除的碎片画面激活了大脑的某个区域,有了意识,苏醒,被程序锁死的记忆逐渐解套,到那时改变才会成为一种可能,嗯,也只是可能。因为缺少了九九八十一天的刻意练习,固定不住新的改变,你一不小心又会被旧习惯强力吸回。
人们总是容易把自由等同于轻松自在,但你会发现真正的自由是:什么都是你自己操刀完成。自己认知、自己判断、自己选择、自己来承担选择的后果,这不轻松,也不自在。
比起主动、自由,未曾苏醒,被习惯牵引的生活也许更为简单,因为你不用如此费力费心,也无须通晓更多的复杂人性。
回到好朋友身上,她和男友的分手戏变着花样的演了快五年,但就像她固定口味的焦糖玛奇朵,始终如一。我看不出有什么转变的迹象。至少现在,还没有。
“谁怕谁,赌就赌。”热血青年的不假思索,毫不遮掩,一涌而出。
“那就等她来自己点,输了的买单喽。”弟弟用力点头,看得出他对五五开的胜率充满信心。
其实,我本可以不跟这个还不挣钱的大四学生较劲,毕竟就算我输,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有收入的老姐照顾弟弟在我们的文化里太理所应当,反倒是对于赢,我会多些顾虑,钱都还是小事,若是输让他失了面子,又伤及里子,才真有点儿得不偿失。
但转念一想,借机给他单纯的勇猛降降温,避免到江湖上混的时候无辜掉坑,现在的这点试错成本,又显得太微不足道。
人不可能不掉坑,但掉过一次,检省反思,避免同类的坑,还是有可能的,对吧。更何况,也许这次入坑的是我呢?
在窗边找到一个空桌坐下,弟弟埋头手握手机,反复检查自己出行的蛙有没有寄明信片回来。
屏幕上的画面半天不动,慢速叙事的进程让我看的有点无聊,搞不明白这款游戏是如何让玩家们按住随时暗涌的及时反馈,乖乖耐心等待的?
难道就是所谓的佛系文化?
如果都佛系了,那蛙回不回来,寄不寄明星片回来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如果都放下了应该不会接着玩了,但现在却是越玩越起劲啊。可能是爱吧,爱才能让人克制住想伸手的碰触,我对自己说,只有这样才说得通。
想着想着,一阵脆亮的啼哭响起,是旁桌的小婴儿。
一个年轻的妈妈正在喂奶,大概是吃饱了,小家伙摇着头,想躲开奶瓶,可看看半满的奶瓶,妈妈又再次将奶瓶放入婴儿口中,小婴儿吸了两口,嘴角就开始溢奶,将奶嘴顶出口外。
这个时候,他的妈妈似乎有点着急,想让孩子把奶继续吃完,婴儿脑袋左右摇晃,来回躲避,然后放声大哭。
声音吸引了周围更多人的注意,妈妈轻拍婴儿的后背,凑近孩子耳边喃喃细语,哭声有所缓息,妈妈没放弃,又再次将奶嘴塞到婴儿口中,小婴儿还是摇头。
哭、摇头,反复,所有人貌似习惯了此起彼伏的节奏,不受打扰的干着自己的事。声响越来越小,经过多次挣扎后,婴儿终于放弃了,静静的吸着奶嘴,此时妈妈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笑容,像是完成了一次对伟大母爱的坚持,又像是给孩子培养出了一个正确的新习惯。
我后背一丝发凉,这个场景让我联想到了美国心理学塞里格曼的经典实验。
实验中,研究人员把狗关进笼中,蜂音一响就电击狗,因为笼门上锁,狗每次逃跑都是徒劳。重复多次后,研究人员把笼门打开,这一次蜂音响起,狗不但不逃反而在还未进行电击时就倒在地上开始呻吟,本来可以主动逃跑也选择放弃,绝望的等待痛苦来临。
本可以采取行动避免不好的结果,却相信再怎么使力也是白搭,放弃反抗,这就是“习得性无助”。
狗如此,人也亦然。
现实中,我们之所以愿意且能够付出努力,是因为相信“自己的某个行为会产生特定的结果”。
无论这中间存在的是必然的因果关系还是微弱的相关性,那个结果是世俗的驻地还是精神的乌托邦,你是有意识的还是无意识的,全都始发于“相信”。
一个人总得相信点什么,这不关乎相信的具体内容,而在于让人活着。屡次碰壁确实让人疼痛,但一旦习惯了放弃,那就会养成“无助”的心理习惯。
那样,才是真的很可怕,因为你不再会相信自己,不再相信自己还可以具备改变的可能。
我常想我们的教育一直在教孩子要如何长大成人,但也许我们错了。孩子的目标并不是要长成一名合格的大人,更可能是成为一个成功的孩子。我们以为在“正确”的栽,但实际永远得不出想要的果。
天啊,我在想什么呢?意识到自己从政治中心跑偏,我赶紧摇了摇脑袋。
“你看,你现在就是那只狗,“正确”一过来电击你,你就缩回来,慢慢麻木,可能就离放弃自我察觉不远了!”
那个念头非但没被赶走,反而像是不倒翁又弹了回来,原本还只是一个零星的叨念,但就在我企图挥走它的同时声响变大。
“不正确?什么不正确?是“我”不正确吗?什么又是正确的呢?”我感觉头皮发麻。
“姐,你看那个穿红衣服的是不是你朋友?“弟弟猛劲拍我,刚刚半透光的想法一下子被吓的魂飞魄散,像个胆小鬼躲进了黑暗里不看不见的地方。
我顺着弟弟的眼神望去,站在楼梯口的好朋友四处张望。我抬手,她径直走了过来。
“对不起对不起,来晚了。”
“哦,没事的,这是我弟。对了,你想喝点什么?”
“姐姐好,不急不急,这家的特色是樱桃拿铁,我刚刚点了一杯,很不错呢,你要不要也试一试?”弟弟热情的打着招呼,顺势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咖啡杯。
“你弟弟真有礼貌啊,那么贴心,肯定是个小暖男哟。”好朋友显然感觉到了弟弟过分热络的温暖,只是没能分辨出其中不同寻常的味道。
暖男!?这真是对弟弟最大的误解。
我记得第一次和他讨论这个流行潮词时,他对我说,“姐,你知道吗,暖男就是男人中的绿茶婊。以后不要这样给我贴标签!”
他那义正言辞的语气我至今记得,本来还想试图跟他谈做人要柔和,想讲思想别那么偏激,但后来禁不住发笑,因为这个可爱的小朋友在反感被人贴标签的同时自己也正在给一类人贴新的标签。
就像两个人辩论,一方用有限的认知企图去扳倒另一方的思想局限,理论有多“正确”,局限就有多“千疮百孔”。
想到这,我就又想笑,偷瞄了一旁的弟弟,他一方面正维持不让脸上的呵呵表情往下掉,另一方面还要耐住升腾的火气面带微笑。
“咖啡看起来真的很不错哎,玫红色的樱桃拉花让人都舍不得下口啊。”好朋友好像被说得有点心动。
“是真的不错呢!”弟弟推波助澜,想把心动落地为购买行动。
“不过,还是下次再换好了,这次,嗯......先来一杯半糖的焦糖玛奇朵。”
好朋友起身准备点餐,我看弟弟内心在嚎叫。他有点憋不住了,眼神里透着巨大的失望。
“不用,不用,姐姐,我们初次见面,我来请客。”
我拉住好朋友,她看我,我默许,算是回应。
“好吧,好吧,我就不跟你客气了,不过话说你这杯是什么?”她突然好奇的指着我手中的马克杯。
“哦,我也不知道,好像是新品,我以前没喝过,叫海盐什么?”
“你就是这样,从不重样,估计你把京城所有咖啡都已经尝遍了!下一次还要来这家,点一样的。”
看着在餐台付款的弟弟。其实,我也没赢。
大家,无一例外,都在等,下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