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自行车的故事

          顾          冰

        我这辈子的代步工具，是自行车，与现在的小汽车相比，那是竹篙戳月亮一一差得远。然而，在那个年代，拥有一辆自行车，却非易事，或者说，它还是一个人身份的象征，财富的显示，曾流行的聘礼“三转一响”，其中就有这自行车。几十年中，自行车驮着我，不知走过多少路，由此，我和我的心爱的自行车，如同兄弟，结下了深厚的感情，也经历了许多形形式式的故事。这些故事虽然并不遥远，但却恍若隔世，从中能看到今昔时代巨大的变迁，折射出世间千差万别的人性。本文，我择其趣者，简要记之，与友共乐。

          一、买车

        我部队与爱人部队相距十多里路，结婚以后，爱人回我部队的家过星期天，只能靠11号，很不方便。

        那时，自行车非常紧缺，是计划供应商品，地方供应我部队的自行车，每年只有三辆，而申请自行车的人，却有好几十个，可谓是粥少僧多，一车难求，我申请了多时，也没轮到。以往来了自行车，通常按申请的先后排队，也有个别的因特殊困难，而予以特殊照顾，但却引起不少意见。为了公平起见，后来采取了抓阉的方法，大家的不满也就平息了。

        那年，又到了抓阄的时候。一天，负责抓阉的管理股股长罗远勲把我叫到办公室，悄悄地对我说，小顾，纸箱里的阄，有折成方状的，也有三角状的，你挑三角状的抓。我一时不知什么意思，但转瞬就明白了一切。

        这一回，我摸到了自行车票，如愿以偿地拥有了梦寐以求的自己的代步工具，一辆青岛产的金鹿牌自行车。可是，心里总不是滋味，觉得这辆自行车来得不怎么光彩，而且，罗股长怎么好这么循私舞弊，有失公允。事后，我去罗股长家里表示感谢，并怪自己不该因为我的困难，而让首长失去办事原则。罗股长笑了笑说，下个月我就转业了，这是我二十多年部队生活中，唯一的一次违反纪律，这是我和孟协理员一同商量的，因为，看你爱人怀着大肚子，回来过周日，来回走这么远的路，心里不落忍。

          二、扛车

        有一年，我去上海出差，为编修史志，拜访一位解放前，曾在常州从事地下工作的老同志。他家在虹口，而我家在徐汇区太原路，一个东北，一个西南，相距四十多里路。第一次去，转了三趟车，很是麻烦。第二次去的时候，邻居任申（上海电影制片厂演员，曾饰演《51兵站》朱副官）说，骑我的自行车去吧，好省些事。

        那天，因那位老同志白天有事外出，我是吃过晚饭去的。在他家谈完事，已是午夜。从他家出来，正要骑自行车回家，但翻遍了口袋，也没有找到自行车钥匙。我想，先扛上它，找一个修车铺，再把锁打开。

        可是，我扛着自行车，走了好几条马路，也没有找到一个修车铺。时已晚秋，夜晚的气温很低，但我走到外白渡桥，已是热汗淋漓。外滩高楼林立，要想寻到修车铺更无可能，我寻思，只要在哪个商店，借一把螺丝刀，或一根细铁棍，就能撬开锁。但店铺大多关门，少数开着门的，都说没有工具，有的人甚至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我，我心里清楚，这深更半夜的，一个乡下人扛着一辆自行车，要借工具撬锁，能不怀疑你，就是有，也不会借给你。无奈之下，我折了一根树技，想别开车锁，可几次都没有成功，只得作罢。我又想，把车暂且放在外滩，等明天再来处理，可又怕耽误任申第二天用车，便也打消了这个念头，继续扛着车走。

        走到人民广场，突然从对面走来一队全副武装的巡警，我顿时一阵慌张，扑扑乱跳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要是人家怀疑我是窃贼，可是说不清了。谁知，他们停下问了我一阵，非但没有起疑，反而派一位战士，帮我扛起车子，送出了一段，一直送到了淮海路。我心里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因为我的粗心大意，这本来是骑人的自行车，竟骑起了我，走到太原路的家，天已蒙蒙亮了。

          三、修车

        1995年，我工作的银行在原地拆建，临时到西园村过渡。西园村弄堂口，有一个修车摊，摊主是一个中年男子，光头，外地人，听人说，因犯过什么事，吃了几年牢饭，才从山上下来。

        一天下班回家，骑到弄堂口，后车胎突然没气了。以前，有人在这地方，车胎经常撒气，估计是什么人故意在路上放置锐物，有人怀疑是修车人所为，因为没有证据，也不好说人家什么。

        我把车推到修车摊，光头检查了一下，说是内胎破了。不一会儿，车胎补好了，光头说要五块钱，一听，我吓了一跳，就补了一个窟窿，怎么要五块呢？不过，我脸上虽表现了疑义，但口中并未说出，我深知，和这样的人无理可辩，只能自认倒霉。可是，当时我囊中空空，连一分钱也掏不出，这真是一钱逼死英雄汉，壮士穷途一饭难。我向他说明情况，可无论我怎么说，他就是不放行，而且，还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没办法，我的自行车只得被扣在他那儿，步行回家。

        过了一阵，我骑着自行车又经过那个弄堂口，车胎又撒气了。当时，天气热了，我剃了个和尚头。光头干脆利落地卸下内胎，一看说，不能再补了，得换个新胎。我琢磨，这下准吃哑巴亏了，上回补一个窟窿收五块钱，这回换一条新胎，不知又要讹多少。然而，想不到的是，修好后，他竟分文不要，还满脸堆笑说，咱俩都是兄弟，什么钱不钱的，你若看得起我，往后尽管来修。

        我推着车子往前走，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咋回事呢？这时，从后面传来光头的声音：这人或许和我从同一个地方出来的，可惹不起他！我猛然摸了摸我的和尚头，心里暗笑，是它帮了我的忙。

          四、失车

        那些年，经常有自行车被窃的事情发生，我就曾被偷过十多辆车。起先，是被拧走了铃铛，买了个新的装上，不久又被偷掉了，换了几次，干脆不装铃铛了，路上遇到紧急情况，用嘴喊代替铃铛。后来，那辆抓阄买的金鹿牌自行车被偷了，着实让我心疼不已，倒不是钱的事，那是我部队生活的一个美好纪念。我去派出所报了案，接待我的那人听了，好像我是天外来客，那眼神告诉我，这还值当报案吗？再后来，我被偷了车，再也不去派出所了。

        有人说，小偷专挑新车下手，可我老婆就喜欢新车，而且，她爱干净，一有空，就把车擦得锃亮，那车座上，还做了紫红的丝绒套子，分外显眼，想不招人偷也难。有人还说，普通车锁，环形锁都不保险，只有链条锁才万无一失，可有一次，我化了二百多元钱，刚买不久的凤凰牌自行车，用二根铁链锁在单元门的铁柱上，以为总可以万事大吉了，谁料，我上楼到家里拿了一样东西，至多二分钟时间，等下楼一看，一下子傻了眼，崭新的车子不见了，连铁链子也没有了，我不得不佩服窃贼技术的高超和神速。

        打这以后，我是再不敢买名牌新车了。朋友老黄告诉我，火车站旁的煤史村有旧自行车卖，便宜。我随他去了那里，一走进去，只见各式自行车堆满了屋子。忽然，我一眼瞧见一辆凤凰车，座垫上包着红丝绒套子，这是我被偷了的车，只不大的功夫，就被人卖到了这里。卖主听了我说的情况，倒也通情大度，他说，我本来要卖一百元，既然是你的，我不赚你钱，我是五十元收来的，原价五十元卖给你。我心里说不上是忿恨还是感激。

          五、撞车

        骑车在路上，最怕的是发生交通事故，撞了别人，给人造成伤害，要承担道义和经济赔偿责任，被人家撞了，自己倒霉。平时，我骑车非常小心，但有一次，还是遇上了。

        那次，我骑自行车过了永宁路铁路地道，上坡往右拐，猝然，后面呼地一声，一辆摩托车飞也似地向我冲来，我来不及躲避，一头被撞进了叉路中间花圃的冬青树球里，我费了好大劲才爬了起来，见二三十米开外，有人连摩托车带人摔倒在地上。我以为他可能为逃避责任要溜之大吉，谁知，过了好大一会儿，那人一瘸一拐地走过来，问我摔着了哪里，我活动活动四肢，没事。他又说，还是去医院检查检查吧，反正武进医院就在近处，我这就报110。我说，我又没伤着，去什么医院，叫什么110？我一瞧，他的胳膊和腿上，蹭掉了二大块皮，还直流着血。我催促他，你还是快去处理一下自己的伤口吧！他却说，没事！我急着上班呢。见我并无大碍，他仍不放心，说，大叔，实在对不起，不小心撞了你，我是百丈乡下的，咱俩互留个电话，有什么事再联系。

        当时我并不觉得什么，当晚回到家里，躺在床上，却浑身不舒服。这时，电话响了，是撞我的那个小伙子打来的，他问我有没有事，说是要来看我。我说我好得很，你比我伤得重，不用来看我。他说，他就在我家门口。我只好开门，他却不肯进屋，把一个信封塞给我，说是给我的营养费。我把钱扔给了他，生气地说，又没伤着，我本来就营养过剩，要啥营养？医生都关照我，要少吃肉。他说，你不愿吃肉，蔬菜总可以吃吧！没想到，因为这句话，他又一次登了我家的门。

        第二天傍晚，我回家走到门口，地上放着二大塑料袋东西，打开一看，里面是新鲜的蔬菜，有青菜、菠菜、水芹、碗豆苗等，像是刚从地里摘的。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叔叔，这些蔬菜都是我家种的，不值钱，请你一定收下。祝你健康平安！

        小时候，听角落村老人说过一句俗话，人老像只泔水缸，剩饭剩菜往里装。我与自行车的故事还有很多，能装一大缸。今天就到这里，有兴趣的朋友，且听下回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