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柳青陵
她有些恼羞成怒,当面被人揭穿心事的感觉,一点也不好受,只想把熊奎一掌毙了。然而,要她向一个对她如此用心的人下手,她终究还是不能。
二十、为报故人憔悴尽(四)
蒙面女人没有说话,上官燕倒是瞧出了端倪,立刻飞到廊上,道:“我们不过是找熊帮主问一些话而已。”丽娘娇嗔道:“只是问话,何必那么凶,害我以为你们是熊帮主的对头,要找他麻烦。”
“是我语气不好。”蒙面女人不觉有几分佩服丽娘,低声道,“我有些事着急问他。”
丽娘心头一热,道:“这样吧,你们先去我屋里坐坐,一会儿熊帮主来了,我再领你们去见他。”蒙面女人和上官燕进了屋,坐了不大一会儿,就见丽娘款款而回,道:“跟我来吧,还是老规矩。”
上官燕立刻便知,熊奎还是在那间屋子,于是道:“我们自己过去就好。”丽娘想了想,笑道:“也好,我也有事要忙。这些姑娘们的训练、衣服首饰,哪一样都得我操心。”说着,她便一扭腰肢,摇曳生姿地离去。
蒙面女人和上官燕去到后院,再次推开那间厢房房门,就听到了熊奎的声音:“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听丽娘说,好像很急?”
“我想要知道,莫听风与你单独谈了些什么。”蒙面女人一点也不浪费时间,也不管屋内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直接切入主题,“他是不是跟你达成了什么协议,而你就帮着他隐瞒罗家血案的真相?”熊奎的面色微微一动,上官燕将他的异常看在眼里,听他问道:“你查问罗家血案是要做什么,也是为了血灵珠?”
“我根本就不把血灵珠放在眼里。”蒙面女人不屑一顾,道,“我是要知道,罗家满门究竟是被何人所杀!”熊奎听着她说话,眉头紧皱,双眼忽地放出热切的光芒:“你说话的声音……你可是罗小姐?”他自从练功走火之后,就一直生活在黑暗中,双眼也和上官燕一般,能黑夜视物,此时听得她的话音熟悉,便将目光定定地锁在她身上,似乎想要穿过她面上的黑纱,瞧见她的模样。
蒙面女人不知熊奎此时的模样,只是听到他的话,揭开尘封已久的称呼,心头顿时升起一股不快,冷声道:“什么罗小姐,我可不认识。”
然而,熊奎听蒙面女人说话的语气,再看她的身段,已经确定,她就是罗小姐,于是颤声道:“罗小姐,你就一点也记不起熊奎这个名字?曾经在苏州,你和唐公子的身后,总是会有一个小跟班,我……”
蒙面女人愣了愣,随即恍然,当年确实有个叫熊奎的傻大个,喜欢跟在她和唐潇雁的后面。她只觉事情巧合之极,可这也方便了她问话。“原来你是他!”她故意露出熟稔的口吻,道,“既然如此,你就不会对我说谎,是吗?”
熊奎当即道:“那是自然。”然而,他话刚出口,便想到了蒙面女人方才的问题,不由得神情尴尬。这自然没有逃过上官燕的眼睛,她却不打算说破,且看他接着怎么说。
“那好,你就先把这屋子里的遮光帘子全部拿掉。”蒙面女人也有所察觉,在这样暗的环境中,并不利于她辨别熊奎是否在说谎。
熊奎道:“罗小姐,我因练功出了岔子,见不得一点光亮,可否容我就这样回答?”蒙面女人转而问上官燕道:“上次你来时,他可是这样?”
上官燕道:“我们进来之时,确实是像现在一样,一点光亮也没有。不过,莫堂主随后拿出了一颗夜明珠,熊帮主在夜明珠的光亮之下,也没见有什么异常。”熊奎叹道:“罗小姐,那颗夜明珠是当年你最爱之物,我一见之下,以为是你让莫堂主前来寻访故人,激动得顾不上身体的不适。待这位姑娘和陪她来的公子离开后,我便请莫堂主收起了夜明珠,这你可以去问他。”
他这一番话说的全是心底话,听得蒙面女人有些感动。真是料不到,一个她已经忘记的人,竟然会把她放在心中这么长的时间。“那好,”她没有再多说,只是把一来就问出的话再问了一遍,“听风和你,究竟说了什么,你们是不是在隐瞒些什么?”
熊奎略有些迟疑,默了片刻才道:“莫堂主让我不要对人说起我们的谈话,可既然是罗小姐你问,我便不敢有一点隐瞒。莫堂主前来,是向我打听罗家血案的事。我虽然对杭州城的事知道得甚多,这件血案却是不知,也就实话告诉了他。因着他与你的关系,我把当年你和唐公子的往事也一并说给了他听,除此之外再没别的。”
蒙面女人略作沉吟,随即冷声道:“听风在这之后,就没有来找过你?你手底下的那个人,怎么就会那么巧,遇到正好看见罗管家的王小牛,分明是你们算计好了!听风如此费尽心思,与你联手演出这场戏,当真是唐潇雁的好弟子!”“还有你!”她顿了顿,又把矛头转到上官燕身上,“你和欧阳明日也陪着他们一起演戏!”
熊奎的神情,随着蒙面女人的话音越来越颓败,心也越来越惊骇,但他的声音却丝毫没有透露此刻的心境。他道:“罗小姐,莫堂主走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至于罗管家以这样的方式被抓到,我只能说,老天爷的安排,不是我们所能左右的。”
上官燕听着蒙面女人的指责,又看着熊奎面如死灰的神色,已然猜知了事情的真相。她没有说错,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莫听风一手策划,就是为了遮掩,罗家血案是天一楼所为的事实。想到这里,她不禁心思一转,又想此时欧阳明日正在天一楼分堂,若是莫听风对他说,问出了血灵珠的下落,那他会不会因此坠入他事先设好的陷阱?利用完他们之后,为了不让真相揭穿,莫听风有可能将所有的知情者除去。以他现在的情形,腿脚不便,一定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前辈,我要立刻回天一楼分堂。”上官燕心中的焦急,让她一口气将真相说了出来,“你的想法几乎都是对的,莫堂主和熊帮主合在一起演戏,但我和赛华佗是被蒙在鼓里,不知不觉成了他们的棋子。”
蒙面女人身形颤抖不已,怒喝道:“熊奎,你便是这样对我说实话?”熊奎慌忙辩解道:“罗小姐,你怎能听信她的一面之词,就认定我是在骗你!”
上官燕道:“熊帮主,你大概不知道,我的眼睛在黑暗中能视物!”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扯开了屋内遮光的黑色布帘。
窗外的阳光瞬间射进来,正好照在熊奎惊慌惨白的脸上。“熊帮主,你长期在黑暗中生活,也许很好地学会了控制自己的声音,却忘记了如何控制自己的表情。”上官燕只丢下这句话,纵身离开。
蒙面女人死死地盯着熊奎,看他因阳光照射只剩下痛苦表情的脸,森然道:“你应该知道,这么做只是徒劳!听风想不明白,因为他年轻,他对唐潇雁有着近乎父亲一般的感情!你为什么会这样,难道你的年纪都活到了狗身上?”说完这段,她也不想听熊奎的回答,展动身形就要飞出房间。
熊奎好像是早料到了蒙面女人的举动,在她身形未动之前,就已经挡在了门口。“罗小姐,你听我说!”他不顾阳光烧灼着他露在外面的肌肤,言辞恳切道,“我承认,莫堂主是来找过我,与我一起设计了这个骗局。但是,我之所以同意这么做,并不是因为我赞同唐公子的做法,相反,我认为他做得实在是太过分。我这样,是因为你啊!”
“说得真是好听!”蒙面女人丝毫不为所动,一掌就劈了过去。熊奎不闪不避,仍然挡在门口,硬生生用身体接了这一掌。他压住胸中翻涌的气血,又道:“罗小姐,虽然这么多年没见,可我知道,你的心中,只有唐公子一人。与其让你知道真相伤心欲绝,不如编出这么一个谎言。只要你好了,这又算什么呢!”
蒙面女人举在半空,正准备落下的第二掌,瞬间停住。她有些恼羞成怒,当面被人揭穿心事的感觉,一点也不好受,只想把熊奎一掌毙了。然而,要她向一个对她如此用心的人下手,她终究还是不能。
“让开!”蒙面女人变掌为拂,衣袖带着一股刚猛的尽力撞向熊奎,将他弹到了院中。少了他的阻挡,她飞身跃起,转瞬已经到了院墙边上。
“罗小姐,不管唐公子做了什么,请你记住,不要为难了自己。该忘记的,就都忘了吧!”熊奎用衣袖遮着脸,勉强挡住阳光,用尽全身力气喊道。丽娘听见他的喊声,忙从前院过来,看他坐在太阳之下,一张脸已然起满了血泡,有的地方还向下淌着脓水。
“熊帮主!”丽娘赶紧过去扶起熊奎,回到屋内,又拉起屋内的帘子,道,“她们太过分了,我去找她们理论去!”
熊奎萧索道:“丽娘,别去,是我的错。”丽娘听着他从未有过的话音,一时之间,竟愣在当场。
“熊帮主,我去给你拿药!”愣了一会,丽娘忽然如梦初醒。熊奎拿过桌上放着的重纱斗笠,戴在头上,道:“不用,我回去了。”
丽娘看着熊奎原本雄壮、现在却显得有些佝偻的背影,缓缓地走进回廊尽头的房间,不觉暗暗咬牙。如果再让她碰到那个蒙面女人,她一定不会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