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与江湖——尔朱荣

尔朱荣艺术形象

尔朱氏起源

西晋自武帝司马炎死后,司马姓诸侯王纷纷举兵而起自相残杀,国家动荡。而此时,正处于北方游牧民族社会生产力最为蓬勃的时期,用现代政治经济学的话叫做生产关系和生产力不对应,在社会矛盾的激励下,文明觉醒的塞外胡人纷纷入侵华夏,其中匈奴、鲜卑、羯、羌、氐等民族在华北大地建立起十余个政权,后人称之五胡乱华,形成了长达278年的社会动乱分治。

其中,匈奴首领刘渊所创立的匈奴汉国灭亡后,分裂出的一支羯胡部落被鲜卑族首领拓跋珪收留,安置于北秀容(今日山西朔州)。随后,拓跋珪称帝,国号为“魏”,史称北魏;而这支羯胡部落,则在北秀容长期休养生息,以射猎为生。这北秀容有一个地方,水草丰美,名为尔朱川,羯胡部落便以尔朱川为姓氏。

题外话,尔朱这个姓,应读作“尔驹”,但后来在历史的变迁中(后文会提到),尔朱氏四散分离,有尔姓、朱姓、荣姓、胡姓、兆姓,朱姓也逐渐成为现在的读音,故读作“尔珠”也未尝不可。

经过一百多年的生息繁衍,尔朱氏部落人丁兴旺。在尔朱代勤、尔朱新兴两位部落酋长的领导和斡旋下,尔朱氏和北魏朝廷建立了长期的友好关系,不仅世袭爵位,而且还成为了皇室外戚。尤其是尔朱新兴,长袖善舞,在洛阳吃的很开,甚至在孝文帝期间,可以冬天农牧业停工时如朝参政,到了夏天继续回他家里做他的部落酋长,可见其斑。

至北魏孝明帝时,尔朱新兴将部落酋长位置传给了儿子尔朱荣,此时,尔朱氏号称骑兵八千,是当时一支非常强大的军事力量。

而尔朱荣是个十足的高富帅。史书记载,“(尔朱)荣洁白,美容貌,幼而神机明决”,尔朱荣肤色白皙,十分英俊,现在的话叫“帅到惊动党中央”,在过去就是“帅的写进史书里了”。尔朱荣从小就是英明果断之人,长大以后,和尔朱氏先辈一样,擅长射猎。但是尔朱荣的阵仗可大不一样,每每组织打猎活动,都以行军布阵的规则来要求,号令严肃,氏族中也没有不服他的。可以说,从小尔朱荣就显示出了天才的军事能力。

北魏的内忧:尔朱荣的崛起与河阴之乱

南北朝时期是中国今日最轻视的一段历史,但也是今日中华民族最重要的一段历史。这一段历史,胡汉统一又对立,尤其在北朝,统治阶层均为北方少数民族如鲜卑、匈奴,却吸收了大量的汉人士族(自然也包括了南北朝的代表性文化“士族阶级文化”)。从知书达理到借汉室复兴而起兵立国的匈奴人刘渊,到北魏孝文帝拓跋宏改革,无不昭显着北方少数民族对南方传统汉文化的仰慕与渴求。但这个过程是及其痛苦的,上层建筑虽然意识形态到位,但是下层却囿于游牧习性,面对着重重的思想转变的难关。

北魏孝文帝拓跋宏死后(这个人后期也会做一个专题),北魏陷入动荡的局面,天下纷乱,外族入侵,民变四起。故事就从这北魏乱世说起。

北魏太武帝拓跋焘为防卫来自北方柔然的入侵,于都城平城北边设置军事重镇,统称“北镇”,孝文帝年间演变成了六大军镇,并下令“年满八十以上而无子孙兄弟,终身给其廪粟;七十以上家贫者,各赐粟十斛”,六镇军官无不是国之骄子,豪门显贵,官宦子弟纷纷以进入六镇为荣。

然而孝文帝迁都洛阳后,全国的政治、文化中心转移。六镇逐渐丧失了他的地位。随后,北魏南侵与洛阳重建,花费了大量的财力,国库空虚。而讽刺的是,六镇那些随孝文帝南下的战友们飞黄腾达了,留戍者却日薄西山:“丰沛旧门,仍防边戍。自非得罪当世,莫肯与之为伍。征镇驱使,但为虞直侯白;一生推迁,不过军主;然其往世房分留居京者得上品通官,在镇者便为清途所隔。”

后来的六镇,不仅不是富二代、官二代、军二代的俱乐部,反而成了罪犯们的发配场所。其天壤之别,埋下了后期祸乱的根源,于孝明帝元诩年间,六镇分别以杜洛周、葛荣为首形成两大集团,发动了一场大规模叛乱,人数达几十万人,最终雄踞于东面,使得东线无人能管,随后在青州邢杲起义。

而顺着六镇之乱,原本降服于北魏的柔然借口帮助北魏打击叛军,挥师南下,形成了阿那瓌为首的柔然势力,虎踞于北。孝文帝时期看似稳定的北魏政权一下变得风雨飘摇。

但是,还远远不止这些。西有胡琛、万俟丑奴揭竿而起,北魏此时朝中无大将,疲于应付,居然任用故南齐王子萧宝夤。萧宝夤如龙入水,屁股稍稍坐稳就反了天,杀死郦道元,控制长安,自称齐王,北魏西线告急。

接下来是老牌的对手南梁,这个对手更令人棘手,梁武帝萧衍本非泛泛之辈,同时还任用了本朝太祖都赞不绝口的绝世名将,还有《洛阳伽蓝记》里记载的今人耳熟能详的童谣称赞的,“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兵万马避白袍”陈庆之。

再加上,内部的起义也是纷至杳来,此时的北魏,早已是风中残烛,覆灭几已成定局,从未有人能够在这种情况下力挽狂澜。

军事天才尔朱荣在北魏的乱世中,找到了自己的归属。先是挥师北上,把柔然的蠕蠕主阿那瑰打回了老家,又平定了秀荣的乞扶莫于、万子乞真、胡乞、步落坚胡刘阿如等大大小小数起叛乱。借着平定内忧外患的机会,尔朱荣“严勒部曲,广召义勇”,东征西讨,建立起了自己的一支强大武装力量,“北捍马邑,东塞井陉”,威盛一时,甚至连东部声势浩大的杜洛周也被尔朱荣击溃后被葛荣吞并。

而尔朱荣也在这个时候,收编了不少有才之士,如高欢(北齐高祖)、宇文泰(北周太祖)、李虎(李渊之父)、李弼(李密之父)、侯景(南梁的覆灭者),加上后来收编的三朝国丈独孤信,可谓全明星阵容。而北魏的局势,也竟然被硬生生扭转过来,北线柔然,东线杜洛周,都已平定,内部叛乱也基本稳定下来。

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奇葩的事情。北魏孝明帝元诩不满太后当政(宣武灵皇后,胡姓,灵是个恶谥,参考汉灵帝),密令尔朱荣进军洛阳。

此时的尔朱荣,任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六州讨虏大都督,可谓位极人臣。此时,高欢,对尔朱荣说,“方今天子愚弱,太后淫乱,孽宠擅命,朝政不行。以明公雄武,乘时奋发,讨郑俨、徐纥而清帝侧,霸业可举鞭而成。”尔朱荣听从了高欢的意见,并重用高欢。胡太后得知了这个消息后,先下手下药毒死了自己的亲儿子元诩,并立一个不足百日的女婴为帝。

尔朱荣闻信大怒,迅速拥立元子攸为帝(即北魏孝庄帝),以高欢为前锋,发兵洛阳,一路可谓一个望风披靡。加上尔朱荣年轻的时候任职于禁军宿卫,有声望加成,打到洛阳兵不血刃拿下了首都。胡太后吓得剃光了头去做了尼姑,又抱着小皇帝去黄河边上迎接尔朱荣,可尔朱荣哪吃这一套,当场就给太后带着小皇帝扔到了黄河里面淹死了。

河阴之乱

河阴之乱

这里我们要把话题返回到元子攸和尔朱荣这里。
史书记载,元子攸姿貌俊美,有勇力。年轻时作为孝明帝伴读,颇为友爱。异乎寻常的是,元子攸并不是一个傀儡草包,尔朱荣虽行废立之事,但是却相当有意思的找了一个很有想法的人来做皇帝。这就颇为耐人寻味了。要记得,司马师立高贵乡公,是因为有太后掣肘,安了个辈分理由,这元子攸,仅仅是顺应潮流吗?但是很显然,元子攸和尔朱荣达成了某些协议。

尔朱荣杀死胡太后和幼帝之后,部属费穆建议说:“公士马不出万人,长驱向洛,前无横陈者。政以推奉主上,顺人心故。今以京师之众,百官之盛,一知公之虚实,必有轻侮之心。若不大作讨罚,更树亲党,公还北之日,恐不得度太行而内难行矣。”

意思大概是说,尔朱荣现在兵马不足万人,兵锋到处所向披靡,所以没人知道虚实,洛阳百官才拥护你。等知道你的底牌了,必定会有轻侮之心。所以,应该大加讨伐,树立亲信。尔朱荣认可了这番话。

之后的事情,是中国历史上最为血腥的一幕。尔朱荣以祭天为名,邀请朝中百官前往河阴。当天,孝庄帝循河西至河阴,引导百官于行宫西北,告之朝臣说要祭天,不能请假。百官聚集之后,尔朱荣登上高台,宣布:“天下丧乱,明帝卒崩之由,云皆缘此等贪虐,不相匡弼所致”,于是纵兵乱害,一时间,杀死洛阳百官1200余人。这是有史以来,屠杀层次最高的一次,北魏皇帝以下文武百官几乎被屠杀殆尽,留下来的,只是少部分元子攸、尔朱荣打过招呼的亲信。毕竟,人不能全杀,还要有一点干活的人。

河阴之乱,实在没有什么好恶评的,因为千言万语都无法评论这一幕的黑暗,留给读者自行想象。但是有几点,我们也不遑洗地之名,来评述一下影响。

1、 尔朱荣实际控制了朝政,元子攸也剪除了异己;
2、 北魏腐败朝风一扫而空,虽然新的腐败也未必不会再滋生;
3、 尔朱荣的名声也因为河阴之乱变得臭名昭著,未来再也不敢呆在洛阳。实际上,尔朱荣这辈子就这么两次冠冕堂皇入洛阳。而他的所谓傀儡皇帝元子攸,也慢慢有了自己的空间。

不得不说,河阴之乱,看起来更像是尔朱荣被借刀杀人了。实际上在史书中我们也会摸出一些端倪,尔朱荣应该是残暴的权臣里最呆萌的一个了。

军事天才

尔朱荣在河阴之乱中树敌太多,不敢久留洛阳。于是长居晋阳。此时的尔朱荣,被封为天柱大将军,录尚书事。

这个“天柱大将军”的称号很有意思。楚时,立覆军杀将有战功者为上柱国,仅次于令尹,为武官之首。汉弃置,仅取太尉(大司马)为武官领袖,大将军为武官之首,下设卫将军、车骑、骠骑两大将军,再次前后左右四方将军,东南西北四征四镇将军。

到了吴国,孙权始好浮夸,在大将军上,又置“上大将军”嘉奖陆逊,为武官之最。

东西两晋沿用魏制,魏沿汉置,一脉相承;北方少数民族亦拿来主义,不仅全然沿用,而且更加天马行空。不仅恢复了秦时“上柱国”之位,而且为嘉奖尔朱荣,自由发挥了一下,叫“天柱大将军”,不光柱国,还要柱天。至于这个天是天子还是天空,那就不得而知了。

前面说到,萧宝夤杀死郦道元作乱西方,就是在元子攸登基前不久,这是尔朱荣面临的问题之一;另外杜洛周死后,六镇之乱仍然在葛荣带领下在东边作乱;邢杲在青州也尚未平定;而趁着胡太后毒杀元诩,第三个皇子魏北海王元颢,也被秘密护送到了南梁,萧衍起用了名将陈庆之,和元颢开始了北伐的复国之路。

首先发难的是葛荣。武泰元年,葛荣号众百万,进围邺城。尔朱荣率本部精锐自山西出滏口迎战葛荣。当时尔朱荣只有七千骑兵,但有经验的尔朱荣军团每名骑兵都有副马,日夜倍道兼行先占据了有利位置。葛荣收到了尔朱荣的烟雾弹,知道其兵少,将部队分散排列数十里,成箕型阵,并准备了绳子放出话来要生擒尔朱荣,想从气势上压倒尔朱荣。

尔朱荣潜伏进山谷做奇兵,分几百人一组,在山谷中扬起尘土,让对方不知道有多少人;同时,考虑到马上作战,刀不如棒子好用,尔朱荣下令所有部队都携带一根棒子,作战时不用斩首争功,直接拿棒子敲头。于是亲自冲锋陷阵,生擒葛荣于阵中,押回洛阳斩首。

不久,魏北海王元颢在萧衍的拥护下,随陈庆之一路北伐,东边的邢杲又闹腾开了,尔朱荣权衡了一下双方实力,陈庆之千把人不足为虑,于是先击邢杲,不久大胜而归,邢杲被斩首。但陈庆之却出乎意料的护送元颢一路打到了荥阳,顺便把征讨邢杲获胜回师救援的元天穆、尔朱兆也击败了。于是戍卫洛阳的尔朱世隆只好带着元子攸向北逃窜,估摸着逃回太原或者尔朱川吧。不过史书上写的很有意思,叫“北巡”。

有意思的是,元颢依靠梁兵打进洛阳时,竟然是百官出迎,众人拥戴。在一部分故魏国皇室如元彧、元延明的支持下,元颢建立了短暂的临时政府,并杀了提议河阴大屠杀的费穆。不过元颢也是个扶不起的家伙,拒绝了萧衍的增援不说,也开始了花天酒地的生活。

很快尔朱荣率领主力打回了洛阳。分兵两路,一路正兵在黄河河畔和陈庆之打的有来有往,另一面强行渡河直接拿下洛阳,击斩元颢。陈庆之一生仅有一败,就是败在尔朱荣手上。当然这和元颢的无能脱不开关系。

最后。西线的萧宝夤和万俟丑奴,也被尔朱荣平定,萧宝夤被押回洛阳斩首,南齐复国失败。

自此,北魏从风雨飘摇的状态,两年之内,被尔朱荣全面逆转。

权臣之死

尔朱荣和元子攸矛盾日益激化。朝政均由尔朱荣在晋阳控制。大臣、内侍,全是尔朱荣安插的眼线,皇帝一举一动这些人都会禀告给他。而且尔朱荣还要干涉孝庄帝的私人生活。尔朱荣的女儿本是孝明帝的侧妃,但尔朱荣却强迫孝庄帝立她为后。尔朱氏性善妒,亦有“天子由我家置立”之语。元子攸外有权臣,内有恶后,过得好不尴尬。

随着北魏的社会逐渐安定,叛军乱党纷纷被消灭,元子攸开始与一些皇族近臣密谋诛杀尔朱荣,并留下了一句非常经典的话:“吾宁为高贵乡公(曹髦)死,不为常道乡公(曹奂)生!”但消息也传到了尔朱荣那里,众人纷纷劝尔朱荣先下手为强。但尔朱荣大约是过于护犊子,也相信孝庄帝并没有这种胆量。

尔朱世隆怀疑庄帝举动有异,自己派人在自家门上写个匿名贴子:“天子与杨侃、高道穆密谋,要杀掉太原王!”然后他自己假装发现匿名信,揭下贴子呈送给尔朱荣。尔朱荣此时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唰唰几下撕毁匿名贴,往地上狠狠吐了口唾沫:“世隆真是胆小鼠辈,谁敢生杀我的念头!”尔朱荣的妻子也劝他不要去洛阳,但尔朱荣不听。

尔朱荣每次入朝觐见,左右随从不过数十,还都空手不带兵器。而元子攸方面刺杀尔朱荣的行动却仍然在继续。530年九月戊戌日(530年11月1日),孝庄帝埋伏兵士在明光殿东序,然后遣使飞报尔朱荣。借口尔朱皇后刚刚生下太子,邀请尔朱荣入皇宫。皇宫内文武百官络绎不绝地到府上道贺,祝贺尔朱荣。尔朱荣并不起疑,遂进宫入殿。见到元子攸,尔朱荣未等开口道喜,忽然见元子攸的两名亲信光禄少卿鲁安、典御李侃晞从殿东门提刀跑进,他马上醒悟,直奔御座欲挟持元子攸。然而元子攸早有准备,见尔朱荣冲上,拔出备好的刀,直刺入腹,一代枭雄就此殒命。

在江湖X里,你依然会遇到那个全盛时期的尔朱荣,带着他的三名侍卫。而你的角色,则是趁着漆黑夜色刺杀这位天柱将军,为南朝的苦难百姓复仇!


——作者:《江湖X》玩家“曹绫绫”。文章是关于江湖X游戏里出现的各个人物的历史考究。

作者对我们游戏的深刻理解与对历史全面的考究,让我们深为敬佩和感动!在此我们征得作者同意,将文章从玩家社区转载于此。希望大家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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