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疑:中原和边疆的深层互动是怎样构建的?

中原只是中国的一个组成部分,它与草原,西域,高原,海洋等多个亚区域的多元复合,构成了中国。各个亚区域之间的联系是通过过渡地带联系的。这种地方兼具两个亚区域的特征,同时理解两边的逻辑。它们才是定义这个国家的基础。河西走廊自不必多言,其他还有大清的长城-天山走廊和明朝的苗疆走廊。

大清的长城-天山走廊

1.1、这条走廊衔接中原和草原,同时衔接大清的东部和西部,形成于清朝中期。大清与准噶尔汗国的不简断战争,历经康熙雍正直到乾隆年间才彻底平定准噶尔汗国,将西域纳入帝国统治之中。在康熙年间,俄国人的影子就出现了,他们给准噶尔的大汗噶尔丹提供军火,这让康熙很头痛,所以后来康熙在东北与俄国人打雅克萨之战后,虽然获胜了,但在签订《尼布楚条约》做了让步,就是为了把俄国人和准噶尔的关系给拆开。

1.2、在收复准噶尔之前,河西走廊一带就是帝国的边疆,大清帝国屯兵于此,防备各种敌人。收复河西走廊之后,帝国边疆向前延伸了数千里,深入到了中亚腹部,中国从一个东亚帝国变成了一个亚洲帝国。整个北部和西部的边疆变得更加漫长,更加有了防止俄国人南下的必要。这个变化使国防遭遇巨大挑战,开疆拓土这件事打过去很简单,守住很难。首先要收服当地的人心,让老百姓愿意接受统治,其次帝国要有一个庞大的系统性的国防驻军安排,同时攸关生死的是,还必须建立起庞大有效率的后勤补给,使得驻军能够维持下去。

1.3、大清为巩固庞大的边疆地区,统合了中原草原和绿洲的力量,构筑起从天山南北,经长城一线和蒙古草原一带,一直到东北地区规模巨大的国防体系。长城-天山走廊重要性就在于此。由于西域绿洲地区地理破碎性,驻军从当地汲取的人力财政资源都不能自给自足,所以大清不得不从东北以及内地调动庞大的军力人力财力物力资源。

1.4、大清在天山的北麓建立了三个军事重镇:伊犁乌鲁木齐巴里坤。这三个地方很重要,在俄国趁大清镇压太平天国,无暇他顾,从而在西北割走了四十几万平方公里土地之前,伊犁是整个新疆的核心,最重要的军队和统御全疆的最高长官就在于此。伊犁作为战略前沿区,防备俄军南下,同时控制中亚游牧部落,可以保障南疆和北疆的安全。乌鲁木齐作为伊犁的战略资源地,是从东部来的各种物资向伊犁继续转让的重要中转站。由此再向东,还有一个战略接应区巴里坤,它在哈密的北边一点,现在是一个小地方,当初可是新疆的重镇之一,是蒙古草原哈萨克草原青海草原三大游牧区的汇合点,对于帝国的安全至关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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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有了这三个军事重镇,便需庞大的后勤补给体系,大清在天山北麓开发出连绵数千里的农业地带,打通了从天山北麓,河西走廊到陕西关中平原的农业地带。这里的农产品与北方的蒙古哈萨克等草原游牧力量贸易,刺激他们用皮毛牲畜来换取粮食。由此沿着长城-天山一线,作为游牧农耕和绿洲的交汇地区,形成了规模巨大的市场网络,其中有一系列的贸易重镇。如张家口,呼和浩特,包头,新疆的奇台等,吸引了包括国际商业力量如俄罗斯商人中亚商人的加入。

1.6、随着国家军事和市场力量的扩散运动从东北到西北,从中原到塞外,从江南到北国,来自游牧绿洲农耕区域的人群发生的变迁流动分散和凝聚,是中国的帝国建构史上最为激动人心的历程之一。到19世纪中叶,由于现代经济和技术的冲击,这条大走廊重要性逐渐衰落,只留下一些重要的历史遗产,如伊犁乌鲁木齐巴里坤一线的众多城镇和多民族聚居区。

明朝的苗疆走廊

2.1、它是从今天的湖南西部向西贯穿到云南昆明的一条走廊,横贯整个贵州。贵州古代形容为: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人无三分银。天气连绵多雨,几乎没有平地,到处都是山,交通极为困难,因此人民非常穷困。这在古代是皇帝统治的噩梦,民风极为彪悍,完全不服管。由于交通极为困难,帝国要派兵进行统治,成本奇高,当地太穷了也征不来什么税收,完全得不偿失。所以贵州在历史上一直是个很奇特的地方,从元朝开始,帝国有效统治的地区就把它给围在了中央。周边有湖南四川云南广西,从地理上来说贵州是内地,但是帝国却把它给定义成了边疆,因为没法进行有效统治。

2.2、但是它却逐渐成为帝国联系和统治云南的一个重要走廊,因为云南和内地之间也是隔着各种大山,路很难走。反倒由于各种大河的联系,云南和东南亚之间的关系经常化比和中原的关系更为密切,所以古代中国为了经略东南亚,就必须先经略云南,否则帝国只能萎缩在中原地区。云南对于帝国的意义类似于西域一样,要想成为一个亚洲帝国,就必须以云南作为一个战略区。

2.3、元朝时中原去云南,主要走四川线路,经贵州的路重要性很低。到了元末天下大乱,四川人口损失极大,经川进入云南的路重要性急剧下降,于是明朝的治理云南就着力于贵州这边的道路了。朱元璋更大规模的修建贵州这边的驿道,重兵布防。后到永乐大帝时,为管理这条驿道,索性在贵州建立了一个省。为了一条交通线而建立一个省级机构,在世界历史上也是非常罕见的,这条通道就是苗疆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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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为了建立和管理,明朝推动汉人的大规模移民,很多士兵携带着家属迁徙到这里,苗疆走廊相当于依靠国家力量开辟出来的汉人移民走廊。儒家文化和沿线的少数民族文化,开始出现了各种融合的现象。沿线的苗人文化变得和过去不一样了,迁徙来的汉人文化和社会结构跟过去也不一样了,这让中国的文化变得比过去更加丰富多彩。

2.5、苗疆走廊在明朝和清朝成为帝国赖以控制西南边疆的首选,甚至一度是唯一的通道。不仅于此,苗疆走廊后来又逐渐发展成为一条贯通长江珠江两大水系,连通周边多个省份的经济走廊带。这一路上逐渐发展到城镇集中,人口集中,民族众多。如果没有这条走廊,中国南方很可能会形成彼此隔绝,四川云南两广两湖有可能割裂开来,有了它就连成了一体。

在明清时期,这对于中国在更庞大的东南亚区域的地缘政治战略,对于南部经济格局的重组和民族的交融共生,都产生了相当深远的影响,其功能和意义早已超出了线路本身,一直延续至今。

3、由上两个例子,包括不必多讲的河西走廊这些过渡地带,对于中国历史上国家建构的重要意义,在于把帝国内部各个亚区域联系成一体,使中国从中原地区的政治体出发,发展成为一个超级庞大的亚洲帝国,为今天的疆域打下了根本基础,正是它们定义着“何谓中国”。

20181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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