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拉西奥·卡斯特利亚诺斯·莫亚在《错乱》中描写“害怕”
这段经历必须从我叩响教堂后面那扇巨大的木头侧门说起,那一瞬间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我当时叩开的是一扇我一直害怕且憎恶的地下墓穴之门,是无法抗拒的命运带领我深入其中,一种即将进入危险禁区的不安立即向我袭来,这就是我一大早等在教堂木门外时的心情,旁边是又脏又臭的人行道,充斥着来来往往的流动摊贩和形迹可疑的路人,对了,眼下这家酒馆里也同样净是些形迹可疑的人,不过马林巴琴师们总算演奏完了第一首曲子,女服务生恰好也在此时端来了第二杯啤酒。
而从托托刚才透露的信息来看,那人更是平添一股邪恶之气,我的疑心病眼看着又要犯了,尤其是听到托托接下来这句话之后:“别瞎操心了,那些兔崽子要是真想警告你,至少得先让你好好尝一顿皮肉之苦。”这就是我最害怕的啊,走在街上总担心会冷不丁被杀手刺上一刀……他又接着说,所以啊,如果那帮人想给我些教训,实在没必要通过一个前列腺功能失调的秃老头,那老头估计只是想借那篇专栏文章惹恼我,仅此而已。
我正努力读取那三个人的唇语,以揣测他们究竟在商讨些什么,这时,我突然感觉背后有人,并且近在咫尺,近到我不敢动弹一分一毫,近到我的后颈都能感受到他口中呼出的气息,光头是什么时候蹑手蹑脚地跟上我的?!我透过窗玻璃往里看的时候,他一定也在透过玻璃往里看,一边观察房间里正在进行的秘密会议,一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此刻已经被吓瘫了的我,面对此时可怕的情景,一句话突然跃入脑海,是我下午整理口述材料时读到的:总有些时候,我会害怕,甚至不由自主地开始大喊大叫。
奥拉西奥·卡斯特利亚诺斯·莫亚在《错乱》中描写“遗憾”
你是诗人,快听听这个多棒,在开始念之前,我这么跟他说,此时马林巴琴师恰好刚结束演奏,于是我抓住这个空当,尽可能情绪饱满地念道:“他们的衣裳在伤心……”我观察托托的反应,他正看着我,仿佛在等我念下去,于是我立马继续念第二句,用上了更确凿的语气:“那些房子,它们在伤心,因为里面早已无人……”紧接着,我又念了第三句:“我们的房子,他们烧了,我们的牲畜,他们吃了,我们的孩子,他们杀了,女人、男人,唉!唉!……谁来重修这些房子?”念完我又观察托托的反应,猜想到现在他一定被这些句子打动了,因为对我来说,这些语句完美地传递出了大屠杀幸存者的绝望,然而,他却无动于衷——我遗憾地发现,相比于诗人,他更是个农夫,因为我听到他只是说了声:“不错……”我猜这只是出于礼貌,因为他立刻摆出一副好为人师的神情看着我,劝我用平常心看待这份工作,说那可是一群一辈子笼罩在恐惧与死亡阴影下的印第安人,读完从他们口中搜集来的一千一百页史料,再坚毅强大的心都会被摧毁,还有可能染上病态的妄想症,所以,为了调整精神状态,他建议我最好时不时分散下注意力,比如,一旦走出办公的地方,就不要再想工作的事了,他略带责备地指着我的随身笔记本,说幸好我不能把档案带出大主教辖区——出于安全的考虑,这是不被允许的,否则,一天二十四小时埋头于这些文件中,对我这种有强迫症倾向的人是极度有害的,会把我的妄想症逼至最严重的地步,最好连这个也不要从教堂里拿出来,他再次指了指我的本子,就把它当成一份普普通通的文案工作吧,说完托托朝我背后努努嘴,示意我看一眼在和一个毛头小伙子聊天的几位年轻女孩,好像这是泡妞的正当时机似的,好像我把摘抄在笔记本上的句子念给他听是为了让他相信我正投身于一项正义事业,这让我有点恼怒。
我正寻找着大门的方位,却突然迎面撞上了光头和法蒂玛,妈的!什么鬼运气啊!就这么被两面夹击了,冷血的杀人魔头在后,一夜情对象和她的正牌男友在前!“你跑哪儿去了?”法蒂玛冲我喊道,神情天真得像第一次领圣餐礼的小女孩,我则在想着光头的拳头什么时候会挥过来。“你已经见过查理了吧?”她继续说,我却恨不得拔腿就跑,“老天,你还好吗,怎么跟撞见鬼了似的?”被光头搂在怀里的她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而我转过身不敢看光头的脸,“遗憾的是,J. C.不能来了。我本想介绍你跟他认识呢!”我听见她说了这么一句,随后又听到她解释说查理是J. C.最好的朋友之一,既是一国同胞,又是工作伙伴,我却实在无法继续停留了,挣脱了她,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