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欢呼的广场上,小提琴、风笛、架子鼓等众多乐器的声音通过长长的电线,再一次喧嚣在天空之下,继而被无数人的尖叫和喊叫所淹没。
台上的女子穿着价值不菲的短裙,画着妩媚与可爱一体的妆容,在一群伴舞的舞娘中格外显眼,而她手中的话筒,也正是此刻广场四周巨大音响放出音乐的来源所在。
“谢谢,谢谢大家!”
一曲终了,女子露出甜美的笑容,娇柔的嗓音再一次让粉丝们尖叫起来。
“感谢大家今天的到来,最后这一首《没有尽头》送给大家!”
当巨大的照明灯终于关闭时,人山人海的广场才渐渐的开始一点点变得空旷起来。
就在人们都开始离开的时候,沈容易却选择了和众人相反的方向,开始向广场一旁的车房走去。
“抱歉,小姐,这边粉丝是不能进入的。”
一名保安拦住了她的去路,显然也将她当做是众多狂热粉丝之中的一员了。
正当她准备开口时,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了过来,显然是有些身份,三言两语,就让保安让开了路。
“容易,你看见了吗?现场人气很高啊!而且网上预售的CD现在销售量也在迅速上升了,按照这样的趋势,这些由你作词的歌曲很快就会大火的!”
男子脸上洋溢着兴奋,正准备打开平板给容易看看现在疯狂上升的销售曲线时,沈容易脸色阴郁的开口了。
“郝星!为什么改我的歌词?”
沈容易现在的脸色很难看,看向面前这个男人同时,也在看向那边灯光灿烂的车房。
“容易,别管这些了,你看现在新歌预售大获成功,难道你不该为这个高兴吗?”
郝星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但又很好的掩饰过去,将手中的平板举到容易的面前。
“郝星!别当我是傻子,这已经是你们第二次不经过我的同意改动歌词了,我说过,要改可以,你跟我说,商量好了我自然会改,要么就让伊梦别唱我的歌!”
沈容易似乎已经忍耐到了极点,推开郝星的手,声音有几分歇斯底里的味道。
郝星一愣,这已经到了不可回旋的余地吗?
“行了,沈容易,你不就是想要钱吗?说吧,要多少,我给你!”那个刚刚在舞台上唱跳的妩媚女人此刻披上了一件大衣,显得冷眼高贵。
“是吗?既然你有钱,那你倒是去找那些当红作词人啊!何必拿我的词当你的专辑首发曲。”沈容易面无表情。
“伊梦,你别这样说…”郝星转头看见伊梦脸上嘲讽的神情,欲言又止道。“对不起,容易,伊梦她不是故意的。”
郝星有些愧疚,也有些焦急。
沈容易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面前的男人,曾经是他把自己抱在怀里,希望自己可以为走红女星,也就是面前伊梦,去写词。
当时的沈容易很认真的说,可以,但是希望彼此尊重,歌词的原创是自己,希望歌词可以原封不动。
郝星刮着自己的鼻子答应了,之后有了第一次违背,他保证说不会有下一次,她相信了。可这一次,沈容易不想,也不愿意再相信了。
“骗子!”
在灯光照不到的转角,郝星就这样看着容易的身影消失了,那枚求婚戒指砸中自己的脸后,已经不知道反弹到了哪个角落。
“切,一个过气作词人,摆什么架子!”伊梦骂骂咧咧的走了。
郝星觉得有些累了,最终还是没去找寻那枚戒指。他缓缓地离开,没有看见那个黑暗的角落里,有一滴滴清亮的泪水砸在地面,声音清脆。
“别为我的事操心,也别浪费钱在我身上了,孩子要上学,要读书,把这些钱都给孩子上学用吧,买两支好点的笔,还有上次容易说书桌上的灯太暗了,要记得换一个,还有……”
在病房外的沈容易不知道为什么,听见这些琐碎的小事,瞬间就哭了,和那个终日酗酒,今天忽然走进病房的男人一样,哭了。
后来,那个在法律上应该是自己父亲的男人,卷着家中最后一笔钱,走了,悄悄的,无声无息的就消失了在了所有人的视野中。
那成了沈容易最难熬的日子,刚刚在学校仿写歌词大赛中展露头角的她跟大赛的主办方,一个音乐的公司的高管谈定,日后沈容易为公司写词,但是公司要先预支一部分钱出来,沈容易要拿着这些钱来救母亲的病。
也许是为了让母亲放心,也许是为了能够从音乐公司得到更多的钱,沈容易从知道那个男人卷跑了所有的款项后就开始就没日没夜的写词,语文课、数学课、英语课……
写词近乎成了她生命里的一切。
那时候才十六岁的少女没有时间去欣赏午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没有时间像其他女孩一样可以天真烂漫的侧头去看新抽芽的树枝,没有时间去听鸟儿们叽叽喳喳的叫声。
沈容易反而觉得那些鸟真烦人,就像是一台格式化的录音机,永远没有第二个声音,日复一日。
那时候的女孩只知道,只有写词,写的多了,才能写好,写的好了,唱片公司才会喜欢,自己才有钱赚,母亲的病才能好起来。
那时候女孩偷偷问过医生,这病要多少钱才能治好,那时候的医生只是有些古怪的看了看尚还稚嫩的女孩,没有给女孩一个准确的答案,只是说,要很多很多。
医生大概也不会想到一个女孩最后真的拿来了许多钱,虽然不够手术治疗的费用,但对于一个半大的孩子,谁敢说这不是一个奇迹呢?
可后来终于唱片公司将沈容易写的歌词拿回来了,一摞一摞地拿回来了,没有一首通过了。
“你的歌词写的太过空洞乏味,根本没有一丝丝情感的参杂,这样的歌词我们的音乐人是作不出曲的,一点用都没有。”
没有一丝情面的,沈容易写的歌词直接被打入不可挽回的境地。
但还好唱片公司没有收回原先给沈容易预支的那些钱,但是仁慈也就到此为止,唱片公司与沈容易解了约,不再需要沈容易为公司写词。
不再需要写词的沈容易依然没有时间去看阳光,去看抽芽的柳枝,去听小鸟的歌唱。
她担心母亲。
没有钱来医治,母亲就只好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过着日益枯燥起来的日子。
沈容易开始去医院陪母亲。
“容易啊,老师上课你一定要认真听讲知道吗?”
“好的,妈。”
沈容易没有告诉母亲,其实自己几乎已经不怎么听课了,课程开始门门都不及格,老师开始时还会苦口婆心的劝导两句,可是到了后来,就终于一点心思也不肯花在沈容易身上。
“容易啊!以后早上起床记得要早一点,不能不吃早餐就去上学,知道吗?”
“我会的。”
自从父亲将家里所有的钱卷走之后,沈容易就开始不吃早饭了,甚至有时候忍着饥饿,一天一餐。
“你母亲的病已经进入了严重期,如果再不及时医治的话,那就只能…”医生欲言又止,看着面前这个身高还不到自己肩膀的小姑娘,似乎也有些不忍。
沈容易猛然抬起头,大滴大滴泪珠狠狠的砸落下来。“医生,我求求你,我家里已经没有钱了,医院先给我母亲做个手术行吗?钱我以后一定会补上的。”
沈容易跪在地面上,抱住主治医师的大腿,哭喊着。
可是最终任凭沈容易如何哭喊,医生还是没有做出任何承诺。
最后沈容易只是凄然一笑,知道没有希望的她安静的坐在母亲身边。
自从母亲失明后,神志似乎也开始变得不清不楚,每当母亲呼喊着要吃糖的时候,沈容易总会慌张无措的看着这个已经上了岁数的女人,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医生叮嘱的“不要太多”,沈容易只能选择静静的看着撒娇哭闹的母亲,渐渐的,沈容易又开始拿起了放下已久的笔,温柔的把面前的女人一点一点地留在洁白的纸上。
沈容易会写:
母亲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孩
在过了撒娇的年龄
也总将天真烂漫展现出来
她也有时候不乖
想要去到遥远的星海
可我并不觉得奇怪
只是希望有一天
我能驱散所有雾霾
陪着你
去到星海,一起发呆
……
大部分时候母亲都在睡觉,这时候沈容易也不会停下手中的笔,她就写窗外的风景,写过往的时光,写美好的祝福和期待。
然而还是有一天,沈容易发现睡着的母亲再也没有醒过来,沈容易没有哭,只是拿着笔,写:
母亲睡着了
她说人间太嘈杂
她要去天上看看
……
当最后一丝灯光熄灭,车房也缓缓的开走后,沈容易站了起来,一如当初自己在作词这条路上跌倒后又站了起来。
没有人知道其实沈容易的愿望多渺小,当初自己写的歌词再一次得到认可后,沈容易就决定任何人也不能随意的进行改动,大概是为了当初的浮躁过后归于平静的自己,又也许是“睡着”的母亲,也可能什么也不为。
沈容易抹干净了泪,她决定不再妥协,她要去拿回自己的词,也决定放弃那个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男人。
就这样,沈容易大踏步地,朝着那片黑暗走去。
文/韬光
图/微博
来源:公众号【长夏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