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一曲流水红颜寞》14

晴雯:有刺的玫瑰,怎不知保护自己?

宝玉的两个大丫鬟,一个是袭人,另一个就是晴雯了。袭人跟宝钗的性格有些相似,属于温柔贤惠型,敦促宝玉往王夫人希望的方向走,像个家长;晴雯呢,则跟黛玉的性格有些相似,以“情”为首,在宝玉心里,晴雯是朋友,相处轻松无压力。

晴雯十岁前,她命若浮尘,漂泊流浪,不知父母在何处,不知故乡在何方。后来几遭拐卖,先在赖家为奴,贾母见她伶俐标致,非常喜欢,赖嬷嬷就把她送给了贾母,调教好后赐给了自己最疼爱的宝玉。

就这样,长相标致、心灵手巧的晴雯成了宝玉的丫鬟。

那一日,袭人回家探望生病的母亲,晴雯理所当然地成了照顾宝玉的人,却在夜里受了风寒,身上烧得烫人。贾母给宝玉一件珍稀的俄罗斯雀金裘,结果被宝玉不小心给烧了个洞,麝月赶忙拿出去让人修补,奈何这东西太名贵了,问了半个城都没人敢接手。而贾母要求宝玉第二天一定要穿,众丫鬟急得一筹莫展,宝玉也急得直跺脚。

生病的晴雯听了此事,连忙扛着发烧的身子坐起来,让人找来孔雀金线,着手修补雀金裘。头晕眼黑的她,气喘神虚地补补歇歇,又歇歇补补,一直补到后半夜才完,细密的针脚居然和原生的一模一样,这让众人很惊喜!为了宝玉免受责罚,晴雯也是拼上自己的小命了。

她对宝玉的真挚之情,是赤诚是体贴是关爱,让宝玉对晴雯的感情自然地又加深了一层。

晴雯的心灵手巧让人叹为观止,宝玉的宠爱也让她张狂忘形。

一次,晴雯失手跌折了扇子,宝玉嘟囔几句,两人闹了一大场气,彼此都气得不轻,晴雯含着眼泪伤心地说宝玉嫌弃自己,宝玉气得黄了脸,浑身发抖。为了博千金一笑,宝玉把自己的扇子递给晴雯“嗤”的一声撕成两半,后来,宝玉又拿了麝月的扇子递给晴雯撕。

晴雯的任性也是众丫鬟所不及的,对宝玉这个主子都是敢说敢做,宝玉的扇子非奢即贵,她也说撕就撕毫不可惜。这个从小无人管教的丫头,自从跟了宝玉后,过着小姐般的生活,养成了敢说敢做的性格。

归根结底一句话,晴雯仗着宝玉的宠爱才变得如此张扬。如果在王夫人面前,给她一百个胆子,都不敢撕了主子的扇子。

那日,坠儿偷了平儿的虾须镯,晴雯取了一丈青向坠儿手上乱戳,边戳边骂:“要这爪子做什么?拈不得针,拿不动线,只会偷嘴吃,眼皮子又浅,爪子又轻,打嘴现世的,不如戳烂了。”最后还借宝玉的名头,把坠儿给撵了。

同为贾府的丫鬟,身份地位好不到哪里去,这又是戳又是骂又是撵的,让我想起了《还珠》中的容嬷嬷,嘴尖牙利不饶人,仗着宝玉的宠爱,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当然,晴雯如此收拾坠儿,还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坠儿是怡红院的丫鬟却偷了平儿的镯子,这怎么说都是丢了怡红院的脸,也丢了宝玉的脸。但若换作是我,自有管事的人去处罚,我才不会去讨那个嫌!

“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要不然,这就不是晴雯了。

晴雯对小丫鬟是不依不饶。那么,她对作为主子的小姐们呢?

有天晚上,薛宝钗很晚还在跟宝玉说话,晴雯就抱怨那么晚了还来玩,叫人三更半夜的不能好好休息。后来,林黛玉也来敲门,她一肚子的火就不给开门,还说是宝玉说的谁也不让进!这可把林妹妹气得怔在门外,“悲悲戚戚地呜咽起来,惊动花魂与鸟魂”。

她“刚正不阿”的性格,直接得罪了两个权重级的人!

这种性格虽然是真性情的表现,但作为丫鬟,还是有些“逆天”的。自己再怎么地心高气傲,终究还是人家檐下的丫鬟,丫鬟本的本职工作就是为主子服务的。就像饭店的服务员,临到打烊时又来一批吃客,心中纵有再多的不乐意,甚至是诅咒千百遍,也不能把埋怨的话说出口。人家花钱雇你,本就是请你去干活的,而不是请你去砸场子的,心高气傲还要看自己有不有与之相匹配的实力。退一万步说,即使有那身份地位也不宜太过张扬,就像平儿,己然成了贾链房里的人,都还奉行“得饶人处且饶人”。别动不动就拿“主人”的架式教训别人,要摆正自己的位置。

晴雯太过张扬的性格,对正宗的小姐都不放在眼里,更别说对其她的丫鬟婆子了。在她心里,她只买贾宝玉一个人的账。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墙倒众人推”。终于,王善保家的趁机挑唆,说晴雯为人嚣张,打扮妖艳是狐媚子,加上王夫人亲眼见过晴雯自己又懒还打小丫鬟,印象很不好。

在王夫人的眼里,晴雯就是一个“水蛇腰、削肩膀”的妖精,心里再也不能容忍,就把病重的晴雯给撵了,只准带走贴身的衣服,好的衣服都留下。

同一天,王夫人还撵了跟宝玉同天生日的四儿,还有唱戏的芳官。只因四儿说同日生的有夫妻缘,她还觉得唱戏的芳官也是狐狸精!这些人带坏了宝玉,都撵了,最后把宝玉的屋子清检一遍,才放心离去。

一天被撵走三个丫鬟,留下宝玉伤心欲绝。当然,他最伤心的,是晴雯的离开!

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寿夭多因诽谤生,多情公子空牵挂。

这是曹公给晴雯的判词。本来出身卑微却心比天高,个性张扬招人憎恨,让自己早早地死在流言蜚语中,也断送了自己青春美丽的一生。

王夫人对晴雯的驱逐,其实还有另外的一重意思:她在跟贾母“较劲”。晴雯是贾母送给宝玉的丫鬟,黛玉是贾母看好的准孙媳,但作为宝玉的母亲,她更看好宝玉与宝钗的金玉良缘,但她不敢公然违抗,她也奈何不得黛玉的地位,晴雯多多少少地成了她们“婆媳”之战的牺牲品。当然,这与晴雯太过张扬的性格有关,才有了王夫人可以拿捏的把柄。

晴雯是一支美丽的刺玫瑰,玫瑰长刺不是为了扎人,是为了保护自己。而晴雯却恰恰相反,她的美貌、才华、口才都没有转化为保卫自己的武器。

晴雯的刺只顾扎别人去了,仗着宝玉的宠爱,对“准姨娘”的袭人她不服,对小丫鬟她尖酸刻薄,对身份尊贵的宝钗黛玉亦是不放在眼里,刺玫瑰享受着扎人的快乐,却唯独地忘了保护自己。

晴雯的结局告诉我们:做人得认清自己的身份,摆正自己的位置,看清所处的环境,懂得处世的艺术,别凭着一腔热血任性妄为。“天狂必有雨,人狂必有祸”,最后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己悔之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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