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说些许家乡话,我认为也是一种美丽的乡愁。对于我这样漂泊经历很丰富的人来说,感觉尤深。
客居成都十来年了,自诩为新成都人吧。真正要我讲几句芙蓉腔,那时学到点只言片语如“老几”、“瓜娃子”、”憨包“、”吃油大”等等,没认真学到更多的成都主城区方言。郊区而言,邛崃大邑口音,我还多些,个人觉得还讲得溜熟。我的讲话谈吐尾音,脱不了曾经家乡雅安的语音。不过有时我的口音里会有乐山话、自贡话、宜宾话冒出,偶尔还有南充、达州、巴中、重庆话、不过都不地道,待的时间短促,偶尔遇到当地人,学习几句而已。要有合适语境,才会讲得出那味道。比如出差,遇到北方同胞,我还得努力讲点椒盐味的普通话。到了江浙,吴侬软语,我带上几句。我可没有语言天赋的,自然南腔北调的我,有时也怀疑自己的来处在哪里。
客从故乡来,应知故乡事。这个我是有体会,在家乡口音上。
如果让我遇到了”红苕国”的亲人来,我是啷个高矮,都要讲上几句故乡话的。如称呼‘’爷爷‘’为‘’公‘’,‘’阿公‘’,‘’姥爷‘’为‘’夹公‘’,称‘’爸爸‘’为‘’阿伯‘’或‘’阿爸‘’,或者‘’阿爹‘’。虽然感觉很土,不好听,毕竟是我们无法改变的语言基因。我舅舅每次来,我都尽量用故乡话和他摆龙门阵,吹壳子,以免说我忘了本。这故乡话,还有客家话的许多语汇用语遗留着,让我遥想三百多前的入川大聚合。乡音将大家紧紧连在一起,在新地方寻得沃土,我们找到了自己的根。
现在发展很快,许多家乡话,都面临着消失的困境。有位朋友,也是新成都人了。他说他会说成都话,对成都话研究也比较透彻。他的《美酒成都堪送老》一书中有《方言里的成都》章节,提及我们成都还有残存的土语方言。可是他每次与我们交流,都用他安徽的当地方言,带普通话味道,给我们讲江湖故事。他说:我得记住我的家乡话,不是顽固不化,我得尽力说,也是记住我的那份乡愁味。
突然想起小时候,村里当兵的某哥子回乡探亲。称我为小鬼,问个路怎么走,我听不懂,就乱指路,迷惑他。后来听说他被他母亲一顿好骂。你才出去当几天兵?就忘了家乡话,回到家,说家乡话。好好说话!这让我还回味起前几天,在某研讨会上,一位台湾省回来年近九旬的老成都人,49年离乡,站在台上,用地道成都话给我们作演说。他说,他研究我们自己的汉字四十年,觉得我们中国人真伟大,汉字真伟大!一直尽可能说他的成都话。他说,我讲成都话,讲中国话,就是回到了家。
真是乡音无改鬓毛衰,能说上家乡话,不算忘本吧!
走得地方多,如果不讲普通话,有时交流会显得比较困难。有次在金堂毗河一桥头,我问文化路怎么走。可是那些老大哥讲着我听不懂的话,让我茫然。自己在寻路途中,感慨他们的坚守。 能很快融进新环境,将当地话滚瓜烂熟,本是件好事。不偏颇地看。个人自由把握尺度。我自己,却开始顽固了,坚持带着家乡话来说,故乡话去讲。时不时要蹦出来几句来。我一点都没觉得土气,丢人。相反,我认为很亲切的,很真实的。
看来,这家乡话,还是不要成为非遗保护项目的比较好。这也是乡愁的载体,活化石,孩童易学易懂易掌握。陪着我们的岁月,无法改变了。
我不是反对讲普通话哈。尤其在正式庄重场合,大家还是要多讲普通话,便于相互沟通理解。此处我是指对方言等地方话,能多一份包容和抢救。比如西汉末年郫县人,扬雄老夫子整理有《方言》一书,记录了当时的我国各地许多方言或者其他同胞的语言。家乡话,地方话,方言,这是一个实在的真实问题。丰富多彩的语汇,交织成我们这个民族精彩的语言世界。
我尽力讲些家乡话。好记住我来时的路。我不敢忘记尾音里寄托的。
——應緣荼仁,11月21日,子夜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