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志平由嚎啕转向了抽泣。在立夏温暖的臂弯里,他有了一种想放弃一切,放下一切,就那样睡去,永远不要再醒来的冲动。耳边,亲人们的劝慰一直在回响,他知道,作为男人,他再这样下去,是在给亲人们麻烦了。而立夏的到来,立夏的陪伴,足以让他有勇气站起来,去面对。
他一直强力地在让自己的大脑处于空白之中,他不愿去回想与亚丽这几年虽艰难却甜蜜如糖的日子,不愿去回想亚丽那张温柔秀美的脸,他更不敢回想此时亚丽那张惨白僵硬的脸,不敢面对她将永远离开自己的事实。立夏来了,仿佛是一根救命稻草,触动了他脆弱的几已瘫痪的神经,让他还能在自己的支配下站起来。
立夏温柔地抚摸着孙志平的头发,泪水扑簌簌地往下落。这个从小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对自己唯命是从的男孩子,早已经成长为一个男人,他有娇妻爱女,本该幸福平静地度过一生,而如今,竟然与爱妻天人永隔,以后,他该如何重新面对一个健康的人生呢?也许,自己该是责无旁贷的引导人吧?至少,眼下,她该担起她的责任,好好去安抚他,让他能够以正确的姿态面对这个悲剧。
“走吧,志平,跟我走,好不好?你想说什么,我都听着。”
立夏不再任由着他,而是起身试图去扯起他。孙志平没有反抗,顺从地站起来,默默地由着立夏牵着他走出医院,由着立夏把他带进一家旅馆,进入到一个温暖的房间,坐在柔软的床上。立夏把他的棉大衣脱下来,又脱下他的鞋,拿了暖瓶为他倒了一杯热水,放在他冰凉的手上,然后才坐下来,温柔地看着他。
“志平,听我的话,在这里暖和暖和,我会一直陪着你。医院那边,有亲戚们在呢,大事小情的,你哥和我姐都能完善处理的,你都放心。李振这边,有我爸呢,我爸是最公正的人,这些年咱们村的人都知道的,所以,后续的事情也不会出什么岔子,肯定不会失之公允。你只需好好保重自己,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责任更大,你家小月,还有老人都指靠着你呢,所以,你不能倒下,你必须坚强。”
也许是医院太平间太阴冷了,也许是痛彻心扉的悲伤耗尽了他体内的热能,孙志平在这温暖的房间里,手捧着热水杯,完全无法控制地全身打着冷颤,那样子,像极了生疟疾时的样子。立夏急忙把被子扯开,披到他身上,然后从后面搂住他,心疼得再次流下泪来。
“喝水,把热水喝下去会好些。”她说。
孙志平听话地喝了水,在立夏温暖的环抱中,慢慢恢复了正常。许久,他才开口说出第一句话,“周立夏,谢谢你,谢谢你陪着我,要不然,我真的不知道我该怎么面对,我觉得我都活不下去了。没了亚丽,我咋活着呀。”
立夏站起身,拿开他手上的杯子,让他平躺在床上,为他盖上被子,然后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他的身边,握起他的一只手。
“日子总要过下去的,志平,不管我们的人生里发生什么样的事,日子都是要过下去的。亚丽走了,她还给你留下了小月呢,为了小月,你也得好好的是不是?以前,你们一家幸幸福福地过日子,我也有我的工作要忙,彼此都没有什么来往,那也都是正常的。以后,你若觉得孤单,觉得想聊天,随时都可以找我,我们还可以像小时候那样,无话不谈呢,是不是?这一段时间,会是你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我都会陪着你的,好吗?还有,车祸现场警察都拍照了,事故鉴定很快应该就能出来。我认识公安局的人,你什么都不用管,我会帮你打听清楚。之后的赔偿问题一定会公正地解决的。”
“赔多少有什么用啊,我的亚丽死了。”孙志平又哭了起来。
“该走的程序都必须走的,咱们谁说了都不算。亚丽确实不会再回来了,你想哭就哭吧,我都陪着你,只是哭过之后,你得坚强起来。”
孙志平再次放声大哭,立夏握着他的手,任凭他宣泄悲伤,给予他轻声抚慰。哭累了,孙志平睡着了,也就几分钟时间,就又醒来,再次痛哭失声。如是这样,反复几次,终于,他不再哭泣,沉静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