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来,许茶兴算不得什么正儿八经的诗人,但在茶艺上确是不可多得的一位。他这个人,最在乎的莫过于粮食与茶叶。茶叶尚且好说,情怀难免,但对粮食的过分珍惜,显然会被周遭的人议论。原本就小门户出来的,榜着岳丈家的身份硬挤进的所谓“上流社会”,本就是被人一路嘲讽上来的。久而久之,他的作派便是完全地被人唾弃。
然后,吾肖成了最愿与他亲近的人。
相比起芭蕾,吾肖更爱茶道。吾肖打小的第一本书就是《茶经》,是许茶兴送给她的。后来,她长大也是时不时品读琢磨。我记得吾肖还年幼时还和我说过:“这书上有一句话'茶者,南方之嘉木也',你看,我天生就是做好茶的人。得天独厚头一份,在南方。”她的眼睛晶亮晶亮的。我看她那粉嫩的脸蛋,暗道一声:真傻的姑娘哟。
后来,那个傻姑娘,没能成为做好茶的人。
纪芸他们进入酒厅时,里面已是宾客云集了。
等到前面一系列流程走完,接下来便可以放心的去其中应酬了。
纪咏蓝那个活泼性子也不喜虚与委蛇这一套,和纪先生打好招呼就挑了个没人地坐下。纪芸也是一脸轻松。
她们这个位置正好看到张子前被一群名媛缠着。他看上去十分地不耐,连客套的笑容都不曾有。
“咏蓝小姐,你瞧,那是张予让吧。”纪芸指了下那边。
咏蓝随她的手看过去,“嗯,是。在我这也就算了,在人前要叫子前少爷。别不知礼数,坏了纪家的规矩。丢不起这脸。”
“我省得。”纪芸敛了敛眉。
“不过话说回来,这群莺莺燕燕也真不懂事。大庭广众的,哪有缠人不放的。没看子前都有些恼了么。”
“确实有失教养。我冷眼看着,都不是名门闺秀。”
“怪不得。”纪咏蓝一声嗤笑。
也亏得有位先生来解围,之后又有多位名流过来攀谈,那些女子就渐渐散开了。张予让那点绅士风度算是保住了。后来纪芸发现,张予让不是没有风度,只不过是对人而已。她对着上层政客们的儿女们笑得就很是开怀。现下,对纪咏蓝也是。
方才咏蓝见张予让跟前总算清净了,便去寻他聊天。他们从小时候聊起,然后说到张予让在英国的经历,纪咏蓝频频发笑。显然,她被逗得很开心。
“咏蓝,纪伯父现在的名望越来越高,这生意也跟着越做越大呀。”
“这些事我可从来不理会。我醉心于芭蕾,半点没有上手金融的精力。”
“那这偌大的家业,以后怎么办呢?”
“顺其自然喽,如今不愁吃不愁穿,明天的事自然是明天思量。”
“那你有没有想过..”
“子前哥哥,不说这个了,换个话题吧。对了,你刚从英国回来,必然受到瞩目。想必各家都要想方设法抢你去要职上历练。你和张伯父有商量过吗?”纪咏蓝打断了他。张予让也识趣的不再说。
“嗯,我想的是去军部,家父也同意。”
“确实好,伯父也是在军部,正好方便照看。”
他俩沉默了一会儿。
“咏蓝,你年纪也不小了,有没有想过嫁人。”张予让又说道。
“嫁人..有想过。但是我现在芭蕾舞在上升期,大大小小的比赛也多,所以...”
“那你可否考虑下我?”张予让的目光直白而又热烈的注视纪咏蓝。眸中有情,却不真切深刻。
“子前哥哥...你...”纪咏蓝满脸惊诧,显然是被他突如其来的说辞吓到了。
“我想我的意思很明白了,你可以好好想想。那边还有人等我,我就先过去了,你自便。”张予让笑着点点头,信步走开去。
纪咏蓝喝了口红酒,这会儿回神过来。
“咏蓝小姐,你要告诉纪先生吗?”纪芸开口询问。
“不,先不说。子前哥哥要真有意,等他来提亲,父亲知道也不迟。如今八字还未一撇,贸贸然说了总归不妥。再者,母亲教我,女子要矜持,切不可先低人一头。”
“是有几分道理,看子前少爷接下来如何做了。”
“嗯。”纪咏蓝若有所思。
这一晚,想必有不少人怀揣着结亲的心思。有的成,有的不成。
看来明日上海的局势又将不同。
世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