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叶听雨
清晨五点半起床，七点半抵达公司，处理完琐事八点半开始早会。往常的这个时候总会有些疲惫，可今日竟觉得十分精神。正当我兴高采烈地参与会议讨论中，一阵热闹的铃声突然响起。我慌忙拿起手机，想也不想就挂断，待看清是妈妈的来电，便回复道：正在开会。接着又全身心投入会议当中。
我以为这次来电会像往日的每一次来电，妈妈不过是想跟我唠叨几句又给娃买了什么衣服鞋子，我以为她是昨天晚上太早睡觉没有接到我的视频，所以一早就给我回过来，我以为……
最后，我发现这一切真的只是我以为……
当开完早会，我趴在桌子上慵懒地拨通妈妈的视频，准备竖起耳朵听听她的唠叨时，手机竟然显示对方忙。我想大概是找不到我，便拉着老妹聊天去了。过了片刻，我再次拨通，妈妈终于接了。
我嬉笑着看着镜头里的老妈，本想问怎么这么早给我发视频。可突然发现妈妈似乎并不在自己家里，接着老妈的身旁出现了姨妈的身影，接着听到妈妈呜咽着说：“你外婆可能快不行了，我是让你见她最后一面。”听着妈妈呜咽的话语，我脸上的笑容凝结了。
我以为妈妈是在开玩笑，以为她是在捉弄我，只是听着她哭泣的声音我又觉得好像不是。可是这一切怎么可能会发生呢，要知道我前日才给外婆洗脸，才拉着她的手告诉她我过年还会来看她，犹记得外婆当时还想要站起来送我离开。
我一遍又一遍地僵笑着告诉妈妈不可能，因为我才拉着她的手说过年再见，她还让我多住几日再走。
可是……
妈妈把手机的镜头对准了躺在床上的外婆，手机里只露出半张脸，皮肤虽然布着老年斑，却依旧光滑，只是那双和蔼有神的双眼却紧闭着，脑袋后面缠绕着几根白色的长管。
原来，这一天真的会来。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关于外婆会什么时候去世成为了大家会常常交流的话题。每一次，爸爸妈妈总是会说外婆还可以活很久很久，因为她还可以自己种菜自己做饭，甚至有一次去摘柿子摔跤了还自己爬回了家。事后，外婆还笑着告诉大家她感觉自己就像是游击队员一样勇敢。
大家这样说，我也是这样坚信的。在我的感觉里，外婆是会长生不老的，因为她是那么坚强，那么勤劳，那么善良。
后来有一天，妈妈告诉我外婆的耳朵常常听不见大家说的话了，如果要跟她说话一定要大声一点。于是从那以后，每当跟外婆讲话，我们都会不自觉放大音量。
偶尔，外婆能听到的时候还会有些嫌弃地皱个眉头，仿佛我们实在低估了她的听力。
再后来，妈妈说舅舅家里开始有矛盾了，特别是关于如何照顾外婆的事情上。大舅大舅妈想要自己照顾，二舅三舅却想请个人帮忙，顺便减轻大舅妈的负担。
各种讨论之后，最终外婆搬到了大舅家的客厅里。大家说这样可以方便及时照顾。有时，妈妈跟我们聊天的时候也会唠叨几句，说外婆有时也会有几句报怨，她那样一个强势的人怎么愿意接受这样的安排呢。
可是当你老了，一切都不由你做主。况且这个时候所有的安排都是为了能更好地照顾她。
看着外婆沉睡的面孔，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是一遍一遍地想这可能只是一次病痛侵扰，外婆一定会好起来的。只是眼泪终究没有忍住，就这样喷涌而出。
曾经妈妈信誓旦旦地对我说：有一天如果外婆走了，她一定不会哭。因为她每年都会去看她，给她洗澡洗衣服剪指甲，而且还总是会给她买很多好吃的，她觉得自己能做到的都做了，也没什么亏欠，再加上外婆本来就活得这么长寿，没有什么值得伤心的。
可是当这一天来临时，妈妈还是哭了。
曾经我也是这样觉得的，外婆活到九十多了，前半辈子虽然那么辛苦，但孩子们一个个那么有出息，后半辈子也算是享福了。况且每年我们那么多人都会回去看她给她买好吃的，还会偷偷塞红包给她，想来她走的时候说不定还是一个我隐形富豪呢。那我又怎么可能会哭泣呢？
可原来我们所有的以为都是因为我们自信这一天不会来临，或者说不会如此快到来。
一切发生得那么突然，谁也没有预料到。
挂断妈妈的视频，妹妹紧跟打来电话，她似乎也在求证这个消息是否只是一个谎言，因为我前几日才刚刚从她身边过来。我想告诉妹妹就在两天前，外婆还是那么精神，那么美丽，可是话语到了嘴边，眼泪却先流了下来，想要哽咽着告诉妹妹我也不相信，可惜汹涌的泪水根本让我无法言语。
一上午的工作中，我脑海中总是不断浮现那些美好的往事，那些外婆做过的美食，那些一声声叮嘱，那一次次偷偷塞过来的红包，还有那抹永远无法忘却的栀子花香。
我总觉得外婆的一生充满传奇色彩。她出生于翰林世家，童年时代生活于闺阁之中，无忧无虑。聪明俊秀的外婆甚得长辈的欢心，在那个封建没落的时代，家人竟为她独自请来私塾老先生教导。只可惜，学习尚未开始，革命的枪声便响起。枪声改变了这个世界，也改变了外婆的人生轨迹。
妈妈说外婆写得一手漂亮的小字，还会画画刺绣，如果当初再多读一点书，也许今天更加非同凡响。
时光转换，外婆从翰林世家的千金变成了无产阶级外公的妻子，一个人织布养活全家人。在那个穷困的年代，没有谁愿意花钱给孩子读书，大家都只想着让家里多一个人劳动，多一份收入。只有外婆倔强地让所有的孩子必须读书，而且能读多高就要读多高。
外婆的倔强与执着终于换回了孩子们的成功。除了年纪最长的姨妈因为要帮忙带弟弟妹妹觉得很累不愿意读书，其余所有人都读到了高中。后来大舅成为小学校长，二舅成为粮站会计，三舅成为响彻一方的政府官员，妈妈亦当了一辈子的老师，小姨妈更是自己找到如意郎君，生活十分幸福。
大家都说外婆真是太幸福了，不仅每一个孩子都成才，而且还那么爱戴她照顾她，不论任何时候总会给她买来各种好吃的好玩的。
妈妈有时笑着说村里的老头老太太特别喜欢来找外婆玩，因为每到这个时候，外婆便会拿出各种小零食来款待大家，听上去似乎像是一个献宝的老小孩。
一整天的心神不宁，只希望手机的铃声不再响起，只希望熬过今晚，妈妈打电话告诉我外婆好了，这一切只是一场惊吓，外婆还可以活到一百岁。
只是……
那刺耳的铃声还是响了，它在客厅里冲撞着，仿佛在做最后的挣扎。同它一样的还有我，我接通妈妈的视频，抱着最后一丝企盼问道：“外婆的身体好点了吧？”
我知道这简直是多余的问话，可是我还是不甘心。看着妈妈哭红的双眼，我知道这样的结局终究来了，那个你以为永远不会到来的这天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来了。
我看着妈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害怕自己话还没说出口眼泪就已经先出来了，到时反倒又惹得妈妈愈加伤心。
大概妈妈也是一样，待告诉我等到出殡的日子定下来了便打电话让我回家后便匆匆挂断。
2018年11月27日的18:20，我的外婆走了，永远地走了。
我的生命里又少了一个我爱的和爱我的人。
真希望时光可以倒流，回到两天前，我一定会拉着外婆的手静静地陪着她多晒会太阳，帮她洗个手，梳个头发，剪个指甲。或者什么都不做，只这么依偎着想想那些美好的往事，甚至只是看看眼前的日出日落。
只可惜……
惟愿外婆在天堂一切安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