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鱼镇|七 噩梦

孔令善赤着脚行走在无尽的森林中。周围的世界朦朦胧胧的,他用力地擦了擦眼睛,可视力依然没有什么改善,他只能寻着明灭的亮光来落脚。浅灰的月色下,参差的树影像是无数张牙舞爪的魔鬼,远方青鱼镇的房屋矮小得如同一座座破败的墓碑。没有一点风,但空气中似乎有巨大的阻力,让他举步维艰。他的脚下粘粘的,还有一股温热的气息,不知是他自己的脚底被碎石磨破了,还是踩到了原本就流在地上的鲜血。孔令善被吓得大叫,可他的呼喊一出喉咙,就瞬间被周围的黑暗吞没了,连一点回声都没有。他惊恐地四下张望,远处的一片火光似乎是他唯一的希望。他别无选择,只能踉跄地朝着火光的方向走去。他的逃窜似乎唤醒了密林中沉睡的幽灵,尽管他并没有回头,却莫名清晰地感受到,在他的身后一排排树木将根须化作了腿脚,在追赶着他的脚步。孔令善再也顾不上凝滞的空气和脚下的鲜血,拼了命地奔跑,近了,到了,他终于来到了那一片火光前。

那是一片高举着的火把,在火把照射的范围下,男人们用沙哑的嗓音喊着号子,齐心协力地砍伐着一棵参天的古木。“天啊!”孔令突然长大了嘴巴,原来沾在他脚下的鲜血正是从古木的切口处流出来的,更加诡异的是砍山人们却对此视而不见。孔令善冲过去想要阻止他们,可他们根本看不见他,也听不见他说话。孔令善急了,伸手去抓一个挥舞着斧头的砍山人,可他的手却直接从那人身上穿了过去。孔令善和他眼前的这些人仿佛在两个不同的时空中,相互不能干扰。“啊,我成了一个鬼魂吗?”孔令善不禁自问。周围的树木在哭泣,那哭声无比地阴森、凄凉、刺耳。孔令善捂着双耳全身发抖,他发现所有人中只有他能听得见这恐怖的声音,这让他感到更加的无助,也不得不认清了自己变成鬼魂的事实。

成群的乌鸦在和它们一样漆黑的树顶徘徊,它们在天空集结的形状像是一只巨大的眼睛。孔令善转过身,正对上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面孔。看那意气飞扬的神态、坚定执着的眼神,不会错的,那不就是孔令善二十年前的自己,贪婪的火光在那张面孔上跳跃,脸上的皮肉毫无节制地扭曲着,眼睛陷入黑洞洞的眼窝,而鼻子却像鹰嘴一样高挺而锋利,两片皲裂的嘴唇紧紧抿在一起,仿佛在它们之间已没有了那条叫作“嘴”的缝隙。真是一张可怕的面孔!孔令善两腿一软坐到了地上,谁能想到鬼魂竟能被活人吓得魂不附体!对面人举起手指向远方,他的同伴们痴迷地看过去,像是看见了一片美好的未来,而孔令善却看见了另外一番景象,在那片如果还能被叫做青鱼镇的坟场上,翻滚着一团团绿色的鬼火。大地下传来隆隆的响声,和平日里窑厂内敲击瓷土的声音何其的相似,但更吸引他注意的是天空中的那群乌鸦,如一片不详的乌云向着青鱼镇的方向笼去。一只乌鸦突然从天而降,落在他的肩膀上。孔令善对视着乌鸦,他从乌鸦暗红色的眼珠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一具皮肉不存的白骨。乌鸦突然用人的嗓音开口说话。

“不好了,不好了!”

“啊呀”,孔令善惊叫着从床上坐起来,原来是一场噩梦。

“不好了,不好了,三爷,官军来了,好像是为了异症的事。”

孔令善坐到床边,还有些惊魂未定,原来刚才乌鸦发出的声音只是黎叔的喊声。孔令善用袖口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来了多少?”他问道。

“黑压压的,有百十人。”

“血手华佗回来了吗?”

“正是他为官军带路,好像是直奔李寡妇一家了。”

“他怎么把官军带来了,这是要把青鱼镇往绝路上逼,快走。”

“血手华佗,血手华佗。医术不错,心比阎罗”,黎叔的五官又纠结在了一起。

“我就不该信他的鬼话!还说什么只有他才能和县令大人说得清楚。”

孔令善从床上爬起来,急急忙忙地穿好衣裤,半披着外罩的褂子便和黎叔奔出了门外。

“三爷,你的脸色?”

“没什么,做了个噩梦罢了。”

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排成方阵进入了青鱼镇,他们凌乱的脚步声惊醒了青鱼镇的百姓。女人们在窗口门旁谨慎地观望着,一些好事的男人不远不近地跟在士兵们的后面,猜测着他们此行的意图。走在士兵队伍最前方的是两名骑着马的将领。年长的面色黝黑,胡须浓密虬劲,像是一小片荆棘丛,脸上最显眼的地方长着个大痦子,一只苍蝇似的死死地扒在他坑坑洼洼的脸皮上,黑面将军体态臃肿,肥硕的脑袋塞满整个头盔,肚子上的赘肉几乎要把身上的盔甲撑破,他的嘴里嚼着槟榔,脸色阴沉像是门神当中的尉迟敬德,不过是胖得走了形的。年轻的面色红润,胡须很轻,只在唇上和下巴之间留下一圈胡茬的痕迹,鼻梁高耸鼻尖略微朝天,上扬的嘴角让他整张脸显得有些玩世不恭,他的身材魁梧健硕,浑身的甲胄也擦得锃明瓦亮,右手摆弄着一把倭人的战刀,能看得出有些许的装模作样。他们旁边的一匹驴子上坐着一个穿戴讲究的银发老者,老者保养得比同龄人年轻很多,脸上的皮肤光滑细腻,皮肤下透着红光,可眉宇之间总有那么一股子奸邪气,让人看着不爽。老者一边催赶着驴子一边为士兵们指引着方向。三个人后面跟着一个步兵营的士兵,士兵们的盔甲与其说是盔甲不如说是挂着破铁片的粗麻衣,和盔明甲亮的将军们反差极大,士兵们手中的兵器也是良莠不齐,长短新旧各不相同,有的是否可堪使用都令人怀疑。不少士兵面黄肌瘦,好奇地张望着青鱼镇繁华的街道商铺,应该是刚入伍不久的庄稼汉,还有一些老兵妒嫉地看着周围穿金戴银的青鱼镇人,像是一群久未食肉的野兽闯进了羊圈,面对着一群毫无抵抗之力的肥羊不住地垂涎。

“大哥,我真是想不通,你看这青鱼镇人富得流油,咱们驻守在这儿,弟兄们却缺衣少穿,军饷还隔三差五拖欠不发,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红面将军道。

“兄弟,军资配给都攥在那些文官大人们的手里,你我领兵的武人充其量只能算是咱大明朝的看门狗。要是有强人暴乱倭寇犯边,人家才能多赏根骨头好让咱们出去咬人。打了胜仗,哼,他们一本奏章上去,把功劳全占;打了败仗,不用说,那一定会给咱们扣上一顶治军不力的帽子。要是天下太平,那咱们就更惨了,粮饷、军备的款项免不了被他们用各种名目层层盘剥了去,最后给咱们剩下的连塞牙缝儿都不够。”

红面将军叹了口气,他内心是矛盾的,换在几年前他根本瞧不上旁边这位上攀权贵下吸兵血的草包将军,可现在他曾经的傲慢与固执已经改变很多。十年的从军生涯他驰骋大半个中华九死一生,身受刀伤箭伤十余处,曾经的壮志豪情早被残酷的现实打磨得丝毫不剩,只有手上这把倭刀是他内心荣耀的最后寄托。在他历经的残酷之中,除了战场上血腥的拼杀外,更让他备受折磨的是政治中僵死、沉重却又无可逆转的腐垢。任何不甘沦为棋子的人,连落在棋盘上的机会都会被剥夺。他一身的本领无法施展,觉得自己就像是大闹天宫的孙行者,无法撼动压在他身上的五行山。他似乎只有一种选择,就是向下,再向下,直到变作泥土中肮脏蚓蚁中的一员。他自我斗争了很久,最后发现限制他自由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不切实际的幻想,当他决定彻底放弃了自己的浪漫英雄主义,转投向利己主义的阵营时,他发现面前的这个草包将军就是他最适合不过的老师。他决定不露声色,好好学学这只可意会的“混世之道”。

“嗨,北边打过鞑子,南边打过倭人,出生入死也没升个一官半职,到头来兄弟也就弄了把倭刀傍身。投军时尽忠报国的那点念头都被磨没了,可真应了那句俗话’宁为盗匪,莫入军门’啊。”

“兄弟,听哥哥的,有些时候,咱们得替自己打算”,黑面将军冲着红面将军歪嘴一笑,露出一排可以生啖血肉的锋利尖牙。

“嗨,全听哥哥吩咐。”

等官军走到镇中的集市时,周围已聚集了不少的人。人们窃窃私语,脸上都带着紧张的情绪,因为在青鱼镇南来的、北往的、东洋的、西洋的什么样的人你都能见到,可就是从没有见过大队的士兵,商人们害怕看见士兵,因为商业的兴旺靠的是良好的秩序,而士兵的出现常常伴随着秩序的破坏。满山青穿过人群看见了驴子上的银发老者,那正是他的师傅血手华佗,便一路挤过人群跟了上去。

“师傅!师傅!”

血手华佗眼角的余光扫到了人群中不断向他挥手的满山青,但他并未理睬,“将军,就在那个巷子口了“,继续一脸堆笑地为两位军官指路。

兵将们走到一间黑洞洞的宅邸前,都不自觉地停住了脚步。宅邸的大门半敞着,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透出老宅特有的森冷气息。

“将军,就是这了,咱们得小心点。”

两位将军先后下马,小心翼翼地走近宅邸大门。突然间,一衣着华丽的妇人推门而出,其面色惨白,堪比她缠在头上的白绫,皮肤开裂成细小的鱼鳞状斑纹,两个眼球上蒙上了一层白膜,离远处看眼眶里像是长了一对煮熟了的鱼眼,妇人脸上的表情异常狰狞,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死死地掐住了她的脖子,她拼命喘息着,发出的呻吟声令人毛骨悚然。红面将军赶紧拔刀出鞘,黑面将军则第一时间躲到了他的身后,前排的士兵们也被吓得连滚带爬地向后退了一丈远。

“都死了,都死了,我的儿啊,都死了。”

妇人向前迈了两步,脚下踩空跌下了台阶,再也没有爬起来。

红面将军谨慎地靠近妇人,用刀背轻轻地碰了碰妇人的身体,妇人一动也不动,看样子是已经死了。黑面将军见状哼了一声,拔出自己的佩刀大步上前,一刀便刺在妇人的后心上,乌黑的血液从伤口里流淌出来,伴随着一股鱼腥的味道。黑面将军把沾在刀尖两侧的鲜血仔仔细细地都擦在了那妇人的襦裙上,然后一脸轻蔑扫视了一眼身后的士兵们,好像在说“不过如此嘛,看把你们吓的!”。见妇人毫无反应,众人这才松了口气,纷纷收起了兵刃。黑面将军用刀鞘拍了拍血手华佗的胳膊,“带路,进去看看”。

血手华佗勉强答应,他绕过门口的尸体,畏畏缩缩地推门进去,两位将军跟在他的身后走进了大宅。三人穿过厅堂走入内室,来到一张四面被纱帐遮挡的大床前。血手华佗远远地就停下来,冲着两位将军递了个眼色,红面军官撞开血手华佗,走到大床边用刀挑开纱帐一角,床上并排摆着三个男孩的尸体,和妇人同样的症状,像是三条蒸熟的死鱼。白色的眼睛在死后依旧圆睁,苍白的嘴唇也微微张开,似乎随时可能醒过来一样。空气中弥散着一股酸腥的味道,冲呛着三个人的口鼻。

“这鬼病就是你说的死鱼瘟?”,黑面将军用手挡住口鼻问道。

“正是,老朽宁愿下地狱也不愿得上这种怪病。”

“哈哈,要是真他娘的有地狱,也是为你这样的人准备的。按我们说好的办吧。”黑面将军冷笑道。

血手华佗面有不悦,但又不敢争辩,只能扭过头去禁了禁鼻子。

“别生气,地狱未必比这人间差到哪去。”黑面将军转身走向院门口。

三人走出宅门,迎面碰到急忙赶来的孔令善与黎叔。孔令善躬身向两位将军施礼,二人则傲慢地用眼角瞟着孔令善,他们的傲慢之中既有往日里养成的威风,也藏着对青鱼镇人财富的嫉妒。

“二位将军,小人是青鱼镇的里长,孔家窑窑主孔令善。”

“你他娘的来得正好,这里面病人你可知道。”

“小人知道,所以派人连夜向县令禀报,不敢怠慢。”

“呵”,黑面将军咧嘴笑了一声,和身旁的红面将军对了对眼神,然后猛地向前一步,昂起头把脸贴近孔令善,瞪着一双老熊一样的眼睛凶狠地盯着他。孔令善把头转向一边,不敢言语。

“本将军是来执行府台大人的命令,这件事从现在起由本将军全权处理。聚集起所有的镇民,我有话要说。”

孔令善叹了口气,他知道此时多说已是无益,只能照将军说的来办。

在孔令善和士兵离开后,有四个大胆的女子啼哭着将女尸抬进了屋子,然后擦了擦还没来得流出眼眶就风干了的泪水,心照不宣地瓜分了女子戴在身上的珠玉首饰。

孔令善敲响了瓷神庙前的铜钟,曾几何时这对他来说一种莫大的荣誉,而今天他却心怀忐忑,他内心深处的不祥预感似乎正在一步步地变成现实。刺耳的钟声惊飞了落在庙顶的喜鹊,几十条黑色的影子向四面八方飞散,不约而同地躲进了各处大户人家的庭院里。绵绵不绝的钟声一直传到青鱼镇的最远处,口若悬河的商人们一脸疑惑地停止了交谈;窑厂里的瓷工们放下了手里的活计,面面相觑;江边的渔民们相互吆喝着,把刚刚驶离的小船划回了岸边;还有酒馆、茶楼、赌场、青楼里怡情的男女也怀着好奇心走出了房舍,纷纷向着瓷神庙聚集。

半晌后,上万人汇聚在瓷神庙前,李宅内发生的惨剧此时已被编成了故事,经过一次又一次的添油加醋,变得越来越离奇诡异。人们翘首望着坐在瓷神庙门前台阶上打着瞌睡的黑面将军,不安的情绪和瘟疫一样会在人群中快速蔓延,人们都不同程度地感受到了心跳的加速和体温的上升。士兵列队站在瓷神庙门口,冷漠的神情与周围焦虑的人群形成鲜明的对比,他们享受着这种感觉,但也等得有些百无聊赖。黑面将军终于睁开了眼,用佩刀支撑着抬起了他肥硕的屁股,他刀锋一样锐利的目光让人群由近及远地停止了喧哗,屏息等待着他的讲话。

“青鱼镇的男女老少们”,由于嚼着槟榔的原因,他的话有些含糊不清,“本将军有一个噩耗要告诉你们。镇里面发现了瘟疫,叫什么来着……”,血手华佗抻着脖子在一旁提示他,“对了,死鱼瘟!你们听听这名字,而且这种疫病你们有些人也看见了,极其的可怕!依照朝廷的法令,为了确保疫症不会蔓延,整个镇子里不管是有毛的没毛的,有腿的没腿的,但凡是喘着气的东西,在瘟疫没有彻底消除前……”,他吐出口中的槟榔渣滓,咽了咽口水,提高了声音喊道,“都不得开青鱼镇一步!即日起,青鱼镇水陆进出要道都会被官军封锁,要是有人想擅自闯关,嘿嘿,格——杀——勿——论。”

人群陷入一片混乱之中,黑面将军立着嗓子干咳了两声,这显然是事先约定好的信号,士兵们一股脑地拔出武器,人群顿时再次鸦雀无声。两位将军随即上马,士兵们举着武器为二人清开道路。血手华佗急忙骑上毛驴,狠狠地踢了一下毛驴的屁股,“快点,快点,老毛贼,要是慢了,咱们一家子都得重新投胎”,毛驴嗯了一声,像是领会了主人的意图,然后倒腾起细碎的步子,勉强赶上了前面的士兵。

“山青!山青!”血手华佗大声喊着满山青的名字。

满山青从人群中钻出来到他面前。

“山青,快和为师一起逃命去吧,这个镇子没救了。”

“师傅你不是去县里了吗?怎么招来了官兵?”

“要是去了县里,免不了要让咱们下药行医,那疫症是人神共愤所致,医治不得,到时候咱们白白搭上性命。将军已经答应我,放我一家老小和你出镇,快随我去吧。”

“这……这……师傅,徒儿恐怕恕难从命!古书有云,不畏疾病,医之始也。这个时候我们怎能抛弃病人自行逃命呢?”

“小子,別跟老子装什么神农在世了,你才吃过几碗干饭,弄得像食腻了人间烟火一样。为师好意救你,你还不识好歹,教训起我来了。我再问一遍,走还是不走?”

“师傅走好,徒儿不送了。”

满山青转身要走,血手华佗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口。

“好,我看你是被那个渔家女迷住心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夜夜拿着块木头,刻着她的模样。记着师傅这句话,那女人是祸水,你小子会是第一个被淹死的人。要不是我家的傻闺女看上了你小子,我会管你的死活!”

满山青看着师傅滑稽的背影一点点远去,不自觉地琢磨起他刚刚说的那番话,他有些气愤又有些窘迫,胸口闷得直发慌,他也不自觉地问了自己一句,“我到底是为了谁才留下来的,是为了救治瘟疫,还是为了雪儿呢?”,“当然是救治瘟疫啊,我可是一个医者啊!”,他的答案脱口而出,因为在潜意识中他渴望成为一个高尚的人,而这种渴望又是为了什么呢?此时如果这样没完没了地追问下去,对满山青来说便是自寻烦恼了。

惊慌的人群围拢在孔令善身旁,七嘴八舌地催促着他想出办法。孔令善挥着双手想让众人冷静下来,可失去理智的人群越涌越汹,几乎要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都给我安静一下!”孔令善扯开嗓门大喊道,“此事并非没有先例,官军无非就是想敲诈些银两。当务之急是要处理李氏一家的尸体,不要使疫症蔓延。如果接下来不再有人患病,青鱼镇之围自然也就解除了。”人们觉得有理,让出了一条道路给他们的里长。孔令善带领青鱼镇人来到李氏大宅前,然后命人点起了大火。四具尸体和整个宅院在不到半个时辰内化作了一片焦土,这让青鱼镇人感到了稍许的安定。可在整个过程中孔令善都一言不发,也许是内疚的原因,他的胸口隐隐作痛,他知道自己刚才对青鱼镇人撒了谎,可在当时的情况下他不得不这么做。尽管他不愿去听,但他的直觉却在他耳边不停嘴地念叨着:

“青鱼镇人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那个黑面将军并没有夸大其词,一天后青鱼镇西、南面出镇的必经道路上都设置了层层的路障和哨岗。青鱼镇东、北面临江,宁波湾宽广无法实施封锁,官军就在上下游十几里外江水收窄的渡口节制过往的船只。西北侧的进山的路口也架设了瞭望台,台上有弓箭手警戒。十几队官军轮流在山坳外巡逻,确保无一人能偷过关卡。

三天后的午夜,朔,紫微星暗淡,大风掠过山谷发出百鬼齐哭的声响,这一夜青鱼镇人注定不眠。丑时刚过,离李宅不远的街道上传来打更的敲击声。更夫手提灯笼沿街行走,隐约见远处有一人影跌跌撞撞,形同醉鬼,并不断地啼哭呼救。更夫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见是一苗条妇人衣冠不整地跌倒在路旁。女子长发垂肩遮住了面孔,柔若无骨的姿态反倒有几分妖娆妩媚,袒露的胸前一串名贵的珍珠项链格外的显眼。这大胆的更夫竟一时起了色心,上前一把搂住女子绵软的腰肢。“大嫂,您这是怎么了?”,那女子也不反抗,待更夫贴过脸来再次询问时,她突然转过头,惨白的脸上露出一对灰暗的眼珠。

“救命!”女子的喊声尖锐刺耳,像是家禽被宰杀前的尖叫。

“鬼啊!”,更夫大吃一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两腿一软结结实实地坐了个屁墩。他弃了灯笼,一路逃走,边跑边喊。

“不好了,不好了,有鬼啊,不是,又有人得病了。”

他所到之处,屋内的灯火一盏一盏燃亮起来。如惊弓之鸟的人们携着一家老小连夜仓惶出逃,可逃到出镇的必经关口就被严阵以待的士兵拦住。富商窑主们留下金银细软古董瓷器,领着家人通过了关卡;穷人们无论怎么磕头求饶也无济于事,被统统赶回了镇子里,还有人抱着侥幸心理想要偷偷地过关,被守在关隘高处的弓箭手射死,其余观望的百姓一哄而散,逃回了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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