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老师已经过世了,很多人都叫他色老头儿,我这么称呼他没有不敬他的意思,这只不过是那个时代在人们眼中他的印象而已,其实那是个民风还算淳朴的年代,不管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不管多弯张,放到现怎么看也算不上是大恶,之所以想起他,总觉得他除了有点儿色之外,也还有很多被色掩盖的人性在。
色老头儿,是我小学的一个数学老师,人没什么本事,有些滑稽,滑稽的总让我想起孔乙己来,所以色老头儿虽然教书,但却没有得到学生和乡亲们多少尊重,却因他这个人的特点在乡里间居然还颇有些“名气”...
他是个上了年纪的人,可印象中平日里他整天就一身黑不溜秋的毛呢中山装略显邋遢,跟人说起话来老眨巴眼睛,好像只有眨巴眼睛才表示他在认真聆听一样,他不太爱凑热闹,也看不出有什么喜好,偶尔有几个老师在聚在一起说笑的时候他也会不声不响的在旁边煞有介事的走来走去,一会儿抵近,一会儿给个表情,不知是否听清了别人谈论的内容,老师们几乎不会理会他,可他却像是听懂了并认为很有意思的样子。
他有一个人尽皆知的恶习,就是爱吃死了的动物的肉,这么说你们可能不好理解,我应该说他爱吃死了的暴露在野地的动物尸体,这样你们会更有画面感一些,但也可能会让你们肠胃有些不该的生理反应。
他在我们小学里教了很多年书,我们都知道他有老婆,可谁也没见过,他本人又老在学校的教师宿舍里住,所以日常生活起居都是拿个煤炉子自己凑活过,每次他会问一些喜欢到处跑的同学,问他们有没有发现哪里有死了不太久的猪啊,羊啊,鸡鸭一类,发现就赶紧告诉他,他就会很开心的跑过去捡回来,拾搬一翻然后下锅,吃的津津有味,看到他进食的时候同学们就有些反胃,毕竟那个年代已经不缺吃的了,他却一本正经的的告诉我们,肉只要没腐烂,其实都一样,做成了菜照样香,你们不懂享受,也太浪费,通常我们都尽量耐着性子听他说,一旦发现他讲述有了停顿,就立马跑开,转过卧室的墙角去想要呕吐,留下色老头儿自己品味他的美食,他也总是摇头遗感他的学生们难以理解他的观点,时间久了,我们即便是看到他正常吃饭,胃里都会有些翻腾!学生家长大部分也都是乡里乡亲的,知道他有这毛病大多也都不爱正经搭理他。
通常他的数学课学生们也没有很认真的听,但他却一样能讲的很有激情,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一样,可要是发现很多人都没听在窃窃私语,他也会生气的在讲台上忽地转回身来,两眼死死的盯教室里的众生,就像鬼子城头上的探照灯一样左右扫射,甚至会缓缓的拿食指把眼镜勾下来,把镜框挂到鼻尖儿上,露出两个翻着眼白的眼珠子,仿佛是镜片挡住了他眼神的杀伤力一样,往下面看时表情故意的显出阴险和狰狞的神态,直到同学们知趣的静了下来,他才得胜一样的收了神通,恶狠狠的转过身继续讲课。
他还有一个很搞笑的毛病,就是上课的时候爱偷吃东西,却又严禁同学们偷吃零食,他常吃的是炒熟的花生米,黄豆一类的,当然那个时候的零食大多是这些,不干不净的装在衣服口袋里就行,方便带携带,讲课的时候他不吃,等一节课讲到三分之二,剩余三分之一他会留给我们自习和提问,这个时候他就会边在教室里来回踱步,监视我们自习,然后时不时拿他的手指,要么是“揉”下鼻子要么就是“抹”下嘴角,边做动作边注意是否有人在看他,反复几次试探过后,几颗花生米就神不知鬼不觉被他塞进了嘴里,然后就松了口气,不动声色的咀嚼起来,表情有些略显得意,起初没什么同学知道,可时间久了大家就发现了他这“规律”,于是有些同学就大胆的调促他,碰到一个痞点儿的学生,就会顶着被批评的危险在他刚走过的时候忽然大声说:“好香啊!,于是同学们就开心的用头抵着课桌板儿捂着嘴笑了起来,大多这种时候色老头儿是不会发作的,他略显尴尬,若无其事的装作没听到,踱着步子道教室门口,然后突然匆匆移步他的卧室里去了。
他虽然也想很严厉的发脾气,但却很少真的凶我们,我们觉得他虽然谈不上善良,但人胆子很小,很怕吓坏学生,所以很多同学根本不害怕他,反正他教书也不是很厉害,做人也看着有些猥琐,但我认为色老头儿也多少是有些自尊的,你如果反复的不尊重他,他也会愤怒,他对同学曾经动过手,有次上课一个的同学屡次违反纪律就曾经激怒过他,色老头儿大声喊叫着让他站起来,可他就是不站,喊了多次后,老头儿怒了,咆哮着,跳着从讲台上冲了下来,因生气脸色有些发白,那双去掀同学耳朵的手都有些发抖,混乱中,色老头儿不小心手指甲把学生的耳朵给弄破了,抠破了一块皮,流了不少血,我们那些乡下孩子,这点儿小伤算不得什么,可色老头却吓坏了,整个人楞了一下,原本脸上的怒色不知道如何安放,稍稍定了定神,然后喜剧性的拉起同学的手,急匆匆的去了他卧室,又是道歉又是拿碘酒清洁,还倒热水问学生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弄得那个痞子同学反而有点不好意思,再回到教室的时候人还真的变乖了。
当然,一定要说说为什么叫他色老头儿,他的色,倒也没有到很夸张的份儿上,无非是对女同学过于热情些,有一次在单独讲解习题的时候居然把手放在人家女生的肩上,甚至进而突然色胆包天的握住女生的手,手把手的教人家解题!当然那可是80年代,虽然不会有更进一步大胆的举动,但这已经简直是不可思议了,那个女生很有主见,没有声张,只是拿脚狠狠的踩向色老头儿的脚趾头,只见色老头儿嗖的一下收手回去,一脸怪异的表情,佯装迈出一副轻快的步伐回了他的卧室,然后从此再不敢抬头正眼看那个女学生了,他的色就是那次被传播了起来,并且被传播的沸沸扬扬,很多的乡亲们都见到他指指戳戳的,色老头儿却也没有因此很痛苦,受害女生的家长看他年龄大了也没有找他的麻烦,当然也觉得认真追究对孩子也不太好,只是我们的那个女同学却成了个人物,仿佛是电影里智斗鬼子的小小女英雄。
说老头色,也更因为他死就死在色字上,当然他死的时候我们都读大学了,回家的时候听村里人说的,听说是他退休后回到了他们村子里,老头儿的老婆也早死了,村子里有位他的侄子,他一天傍晚不知道有什么事去了人家家里,侄子不在家,他敲门的时候媳妇儿的在屋里嚷了一声,后来听说是在擦身子,结果他可能没听清楚推门就进去了,不成想这个侄媳妇儿可不是个善茬儿,二话不说,拿着家伙就连踢带打的把色老头赶了出来,侄子媳妇知道他的名声,所以觉得他就是故意的,女人想着吃了亏索性坐在院子里委屈的哭骂了起来,最后觉得还不解恨,拎起脸盆敲着跑到村子里边哭边骂色老头儿,色老头儿被这阵势吓蒙了,急匆匆的进了自己屋里再没敢应声儿。
听家里人讲,老头很久没有出过自己的屋子,他儿女们原本也没和他一起住,后来感觉不对劲儿的时候就去喊门,没人答应,觉得不太好,直接把门砸开,看见色老头儿却直挺挺的吊在了房梁上,已经僵硬了,穿戴很整齐,穿着的他教书时许久没穿的毛呢,显然是洗过了很久,并且压的很平整,一条深蓝色的毛料裤子和一双擦的很亮的系带儿的皮鞋,毛呢外衣的口袋里别上了一支钢笔,这是当时一个很体面的老师的标准行头,最终他还是都穿戴整齐了,并且比真正教书的时候还要干净和体面。
他死的很“体面”,起码在着装上是真的得到了体面,也许在另一个世界,他也是想做一个体面和有尊严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