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与不凡
一切事物都是既平凡又不凡,事物平凡与否,全看我们的心灵是开放还是闭塞的。
构成写作之本的,并不仅仅是对人事物作物质化的处理,而是要运用细节。我们误以为细节只不过是无足轻重的芝麻绿豆小事,或只配用来描写鸡毛蒜皮的小事;我们以为细节很琐碎微小,并不属于胸怀宇宙大志的心灵或新墨西哥州的雄伟山峰。这是错误的想法。一样东西不管有多大、多瑰丽,都还是平凡的事物。我们以为细节是日常俗事,然而有觉察力的人透过神奇的眼光看出去,奇迹同样也只是尘俗之事而已。
蛇舞是一个又一个全神贯注的细节堆积而成的,非得全神贯注不可,因为霍比族人嘴里正咬着蛇呢。我们这些在旁观赏的人觉得蛇舞深不可测且无比奇妙,因为它对我们是新鲜又陌生的事。可是,它也是一桩已流传数百年的平凡事。要写这个题材,我们必须深入蛇舞的核心做彻底的了解,让平凡与不凡的光彩在我们眼前同时闪烁。如此深入一样事物,你将会明白它和万事万物是如何贯通融合的,接下来,细节便自然而然会和宇宙结合,两者是可以互相替换的。
(例:听说某个朋友英年早逝,所有朋友都会受到冲击),我们所有人的生命都交织在一起,互相创造对方的宇宙,我们不光是为自己而活,人与人之间相互关联着。提笔写作前应有这样的理解,这样我们处理细节时,不会把它们当成是个别的物体,而是对万事万物的反映观照。请注意:不论我们写的是杯子、天空或鸡毛蒜皮,我们都必须好好留心察看,并贯穿进入它们的核心。如此,我们便能自然而然地作出诗词中所说的大跃动,因为我们觉察到万事万物之间的关联。
谈话是练习场
谈话是写作的练习场,是我们学习沟通的方法——什么能引起别人兴趣,什么让人觉得枯燥乏味。
纽约短篇小说家格蕾斯·佩蕾(Grace Paley)说:“倾听八卦闲话并散布出去,是作家的责任。每个短篇小说家都是用这个方式来了解生命的。”
将你曾经一再重复讲述的故事整理成一张清单,接下来,你就有得写了。
写作是公共行动
一个学生说:“我看了好多海明威的作品,真怕自己的东西听起来越来越像他的;我在复制模仿他,没有自己的风格。”这其实并不糟糕,听来像海明威,可比听来像大婶婆好多了。
我们老担心自己在复制别人的风格,而缺乏自己的特色。放心,写作是公共行动。以为只有自己具有纯粹的原创心灵是非常自大的想法,其实历来所有的前辈作家正用他们的肩扛负着我们。我们活在现下,浸染着所有的历史、概念与这个时代的苏打汽水,这一切皆糅合在我们书写的文字里。
作家是伟大的情人,他们爱上其他作家,并因而学会写作;他们选定一位作家,读遍他的所有作品,并一再重读,直到了解那位作家如何行动、如何静止,以及怎么观看,方才罢休。
别人的作品当中,哪一部分合乎你的本性,那一部分就会变成你,于是你在写作的时候,自然会采用这一部分手法,而非刻意造作。
写作并不单是写而已,你也在和其他作家神交。别在作家间区分别人和自己,觉得人家都很棒自己很糟,或者自己很棒人家都很糟糕是最不应该的事。制造对立只会让你更难成为好作家,前者让你失去信心,后都让你太骄傲而无法成长。要认真学习、吸纳对自己有用的东西。
最好当个部落作家,为所有人写作,反映人群当中许多不同的声音,不要只做个隐士型作家,只追索个人心灵中微不足道的真理。提笔写作时,应该视野恢宏,胸怀全世界。
一加一等于奔驰汽车
关闭一加一等于二的逻辑脑袋;敞开你的心灵,接受一加一等于四十八、一辆奔驰汽车、一个苹果派或一匹蓝色马的种种可能性。
写自传的时候也别净在交代资料事实,诸如“我读六年级、我是男生、我住在欧瓦托纳,父母俱在。”告诉我真正的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是窗上的霜,幼狼的嚎叫,扁平的草叶。”
忘掉你自己,对任何事物有所感,便彻底化身为那种感觉,与之同焚。
当只禽兽
像禽兽一样运用你的感官知觉,将周遭一切看成是你的猎物。注意观察猫咪,看它见到屋里有东西在移动时的反应;它全身一动也不动,然而在此同时,它所有的感官知觉都在运作:注视、倾听、嗅闻。走在路上时,亦当如是。
身为写作人,行走在这世上,我们须时时与当下连线,部分的自己须保持警觉,亦即像禽兽般的那一部分感官,注视、观看并留心路标、街角、消防栓和报摊。
提笔写作前,让你所有的感官知觉都保持专注,关闭你讲求逻辑的脑袋,脑中要空空如也,一个念头也没有。潜行尾随你的猎物,也就是你打算要写的任何文字。
提出声明、回答问题
七十年代早期有项关于女性和语言的研究:女性在提出声明时习惯加修饰词,比如“战争真恐怖,不是吗?”或“我喜欢这个,你呢?”。句型结构显示,女性总是在寻求别人附和她们的感受和见解,她们需要别人的鼓励。(这个现象在弱势族群中也有出现),此外,女性在讲话时也爱用很多诸如大概、也许、不知怎的之类的不定修饰语。好像有某种不可知的力量让这位女性无能为力。
提出声明指的是明确说出确定性语言,这样可以练习信任自己的心,学习坚持自己的意念。纵使人生并非永远清楚分明,但清楚且肯定地提出声明表达自己的见解却是件好事,这需要勤加练习,会给你带来很多回报。
另一个应该注意的是问句。凡是写出来的问题,你自己都得回答出来。别害怕回答问题,你将发现自己内在无穷的机智。就算你对某件事并不是很确定,表达的时候,也得做出对自己胸有成竹的梯子。如此多多练习,最后你真的会胸有成竹。
句子的行动
动词非常重要,是句子的动作和能量所在,运用时需小心留神。这并不是说你在写作时要停下来想一个新动词,只是要留意动词以及动词的力量,并以新的方式来运用动词。
试着这样做:在纸的左侧纵向写10个名词,然后随便想一门职业后在右侧写下与这个职业相关的15个动词。把这些名词和动词连在一起造句,看看会出现什么样的新句子。
在餐厅写作
在家里,有电话、冰箱、待洗的碗盘、待冲的澡,还有未追的剧……最好离开家门。试试在不同的地方写作,餐厅、咖啡馆、酒吧、自助洗衣房、公园……写下你自周遭捕捉得来的种种细节,将这些细节和你自己跃动的思绪结合在一起。外界的热闹喧嚣可以刺激并唤醒你内在潜藏的感觉。
写作书房
不需要大费周张的弄一个专门用于写作的书房。因为当我们打造了沉静的精美房间,却又渴望在嘈杂又凌乱的咖啡馆里写作。给自己一间可以写作的房间,在那里摆放写作的工具就可以了,不要迷失在室内装潢之中。
八十多岁的美国女作家美莉朵·乐苏尔,到处探亲访友,四海为家。她常住在亲友家里,而且走到哪儿便在哪儿写。
重大的题材:情色文学
情色文学是个沉重的字眼,像这样重大的题材很容易让你在写作时有一点神经紧张,不知道该如何说出你所要讲的东西,同时还有点害怕,怕自己会真的讲出来。
放轻松吧。永远从自身开始,并且顺势而为。如果你觉得紧张,不妨环顾室内周遭。从某一样小而具体的东西写起,比如杯垫上的茶杯、苹果薄片,或者你的红唇上残留的巧克力夹心饼屑。有时你的开头得离题很远,然后再迂回地转回正题。
书中举例:如果你写一下子脱光衣服跳进水中,说不定会比较难写下去。不妨从对岸开始接近情色题材,全身衣着整齐,不慌不忙地泅过河。你在游泳的时候慢慢脱掉衬衫和裤子,等到你抵达对岸时,便会一丝不挂。
大胆地写吧,不要因此觉得恐慌或难为情。放马前去,狂野一下吧。
在本城做个观光客
写作人描绘其他人不太注意的事物,比如说我们的舌头、手肘、水龙头流出的水、纽约市用的那种垃圾车、某小镇褪色路标上的紫色……**写作人的职责就是将平凡化为生动,唤醒我们心中简单平凡事物的不凡之处。
当我们在一个地方住久了之后,往往会觉得那里越来越无趣,旅行因而变得如此令人兴奋。因为我们去到一个新的地方,就会以新鲜的眼光看待周遭的一切。写作就是要将任何地方都当做是新的旅程,用新鲜的眼光去观察。
学着书写平凡事,歌颂老咖啡杯、麻雀、公交车、薄片火腿三明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