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是大雁塔。孩子的母亲指着玻璃窗外不远处的一处建筑引导孩子赶快看。
不是,那不是大雁塔,大雁塔不是这样,是那样。孩子看了一眼窗外,小嘴里流淌着他不加思索的话语。
上回看到的就是这个塔,从西面看的,今天咱们到东边来了。年青的母亲耐心地向孩子解释。
我不要看大雁塔,我要下车!孩子又把说了很多遍的话重复了一次。
这座唐代叫长安的城市历史悠久绵长,抬眼俯身都是各种遗迹。眼前这座砖塔,和动辄超越几十上百层的现代建筑相比,七层的高度实在是渺小。我多次去过,仍然不能把它的故事一一说清,笼罩在它身上的谜一般的人和事每次都会让我心动不已。但这个孩子并不这样。
改良了不知多少代的公交车现在用电瓶供应动力,车上的乘客年轻些的在手机上刷屏,年长一些的沉默不语,虽然多半厢空间被挤满,寂静还是长时间占据路途。
妈妈,咱们下车!小男孩每隔几十秒都要重复这句话,那座玄藏居住过的七级浮屠引不起他的注意力,每次公交车到站,看到拎包或者耳朵塞着耳麦下车的人流,他都向一手抱他,一手扶住绿色行李包的母亲乞求。
公交车晃了一下,一辆变道的电动车斜刺驶过红色公交专用路面,公交司机点了脚刹车。年轻母亲手边绿色行李包从手中滑落到车厢过道。对面座位上身着浅色薄棉短祆的时尚女孩在我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捡起送回到原位。年轻母亲说声谢谢,那女孩抿嘴角笑了一下,没有回答。绿色行李包鼓鼓囊肿,回到座位边上时,邻座的乘客往外移了移身,它便更加牢靠地挤在两人中间。
年轻母亲终于可以腾出手来,从红棉衣兜里掏出一个白色塑料袋,对着怀里的小男孩轻声说,下了车咱们还得坐车,妈妈带着塑料袋,想吐的话就吐里面。
或许是条件反射,男孩张了张嘴,妈妈,我要吐了。一口秽物喷射进塑料袋。
咱们这次回老家看,等下次,妈妈挣够了钱,买个车,和爸爸一块开车回。年轻母亲一手捏紧塑料袋口,一边盯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车流,对男孩说。
大雁塔已经看不见了,丛林般的高楼大厦早把它淹没。男孩吐了之后似乎轻松了许多,不再啰啰他的难受,母亲的话他也象听懂了些,头依在母亲胳臂弯里,静静地看着这个或许熟悉或许陌生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