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小镇是矿务局所在地，建国后成立的矿，小镇上的人除了本地人，很多来自全国各地，除了东北的，还有河北，山东，安徽，四川，甚至还有上海的。人员构成比较多样化，故事也比较多。

    小镇分南北头儿，南头儿公房多，我家后来搬到了北头儿，买了三间私房，后来又盖了四间，哥哥姐姐结婚后，房子空出来就出租了，价格很便宜。租户来来去去好几波。

    其中有一户给我留下的印象很深，一对儿夫妇，丈夫很魁梧，长得四方大脸，挺英俊，听说父亲是外来支援矿区建设的干部，家里有六个姐姐，六姐起名叫“带弟”，还别说，这名字真灵，老七是个男孩儿，只可惜，好像是生产时难产还是啥原因造成的，父母和六个姐姐都精明强干，这老七有些弱智，于是有人背后叫他傻子。

    傻子的父亲和姐姐们都很能干，家里条件也很好，可是毕竟智障啊，年龄挺大了也没找上媳妇，最后在小镇外的一个农村找了一个，这女的个儿不高，但模样俊俏，五官很精致，尤其是那双眼睛，双眼皮，长睫毛，鼻子尤其好看，笔挺小巧。因为家里穷嫁过来。

    婚后两个人挺恩爱，生了一个女儿，长得也不错，有了孩子，女人就想赚点钱，丈夫在镇上的卫生队打扫街道，是吃公粮的，可是收入很微薄，常常靠家里救济，后来在丈夫家里人的帮助下，在我家附近开了一个豆腐坊，做豆腐卖，这小媳妇聪明能干嘴又甜，生意做的越来越好。

    以至后来忙不过来就雇了一个我家邻居，这个小伙子是个瘸子，那时候医疗水平低导致小儿麻痹症的人很多，瘸子本来人长得不错，就因为这个也没考上学，眼睛里总是流露一股忧郁气息，很少笑，如果不走路往那一坐还挺酷的样子，可是一走路就完蛋了，一只手搭在右侧大腿上方，然后右脚吃力地从内侧向外划出四分之一的圆弧，左脚再立即跟上来。形象就大大受损了。

  腿部残疾，可脑子好使，学会了修自行车、半导体，靠着这点技术勉强糊口。小华雇佣他以后，他很快就学会了做豆腐，而且做的豆皮非常好吃，薄薄的，嫩嫩软软，空嘴吃就很香。就这样一个在家做，一个出去卖，傻子也经常搭把手，生意做得越来越好。

    时间长了，瘸子经常来傻子家里吃饭，女人把瘸子叫弟弟，他们应该相差四五岁的样子。慢慢地，人们感觉好像有点不对劲儿，可也没人说什么，毕竟女人勤快嘴甜，会来事儿，瘸子呢，又是我们老邻居的孩子，是胡同里的人看着长大的。傻子呢，虽然傻点儿，不过人也厚道，左邻右舍有啥事都帮忙，一点儿也不惜力。一到冬天下雪，傻子早早就把我家院子还有胡同公用的那条小道儿扫得干干净净。就这样过了好像有一两年的样子。

    我那时在镇上中学读书，只有放假才回家，我记得女人叫小华，那年寒假，看到小华把头发烫了，刘海儿在额头松散着，扎着两个短辫子，满脸笑容，很开心的样子，听说我回来了，送过来一摞儿豆腐皮，还帮我母亲包着饺子，额头的刘海儿和两个小辫子，随着她擀饺子皮儿，一晃一晃的，她跟我聊着家常，说她命苦，很早就没了母亲，弟弟妹妹得靠她照顾，是个操劳命，还拉过我的手说：你看这手，一看就不是干活的手。我笑了，说：好像你会看手相一样！小华叹了口气伸出她的手说：哎，你看我的手多硬！你看你的手多软！我这才发现她的手真的很硬，那是我第一次摸到一个女人的手那么硬。

  那个寒假，我一直住在家里，有一天早晨醒来上厕所，天上飘着小雪，我发现瘸子从小华家出来，他快速地看了我一眼就一瘸一瘸地朝大门走起，雪路上留下他特有的足迹。我很疑惑，回屋跟母亲说起这件事，母亲说：别乱说话，记住莫论他人是非！

    那时的我还是个懵懂少年，脑袋里有疑问也是很快就忘了，然而那年的春天，傻子的几个姐姐和姐夫，在一个早上把瘸子堵在了傻子家里，跟小华在一个被窝里。据说是傻子的女儿跟姑姑们说叔叔晚上在她家睡。就这样，在那个春天的早晨，瘸子和小华被傻子的家人一顿拳打脚踢，傻子和女儿在一旁哭。

    这一闹，小华和傻子就从我家搬走了，母亲说小华被打得鼻青脸肿，好可怜！而母亲上前拉架，被傻子的家人怼了一顿，说她作为房东却包庇，把母亲也气够呛。

    后来，傻子失踪了，他家里人在小镇上到处张贴寻人启事，过了很久，在小镇的水库，人们发现了傻子的尸体。傻子的家人状告小华和瘸子杀了傻子，经过调查证据不充分，把他们放了，小华从此就离开了小镇，女儿被婆家强行留下没给她。

    再后来，瘸子也失踪了！有人说他去找小华去了，有人说被傻子家人害了。

    小镇上的人议论起这件事，有同情傻子的，有同情小华的，还有同情瘸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