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荆花开
洋气的育才学校校园里,有各种各样的园:果园,松园,竹园,梅园,花园……春寒料峭,教学楼前的各种梅树已经次第开放,黄色的蜡梅,白色的绿萼,红艳艳的朱砂梅……打开教室的窗子,一股异香立即钻到教室里来。梅花还没开尽,果园里的杏花绽放,一棵棵梨树,像是被昨夜一场大雪粉妆玉砌了一样;紧接着,桃子,樱桃,李子,苹果,一树树粉的、白的、白里透红的花朵儿也都来赶趟儿。
花园里花树最多,花期也最长,春天的花园应该是最美的,但我顶多去赏一下白玉兰和红玉兰就再也不去了。那像一杆杆指向天空的的玫红色的鞭子的紫荆花,是我极不喜欢的。它的颜色,它一串串的样子,都是我极其反感的。我知道这不能怪它,原因在我的身上,那种由来已久的厌烦,我不管怎么做都消除不掉。
八十年代的初中,初一学《植物学》,初二学《动物学》,到初三,《生理卫生》这本教材才涉及了一点人体生理学知识,可惜孩子们最不明白的那一章,老师是不讲的,只是让我们自己去读读。女孩子们只不过根据自己的那一点点体会去对号入座一下里面的知识。我第一次来例假时,应该是初二了,好在是在家发现的,被吓哭,赶紧和老徐说,老徐根本不理会我那恐惧的哭泣,只“哦”了一声,扔给我一卷玫红色的卫生纸,说,自己叠巴叠巴,垫上吧……第一次,我就对这卷玫红色的卫生纸心生厌恶,又不能不用。这次结束了,几个月没见它的影子,我以为就这样了,那种厌烦感也就没有了。
暑假里,忽然有一天中午,它不期而至。老徐早上刚去了姥姥家,这会儿是回不来的。我翻遍了家里所有角落,也没有找到那卷救命的玫红色卫生纸。那么热的天,只穿着薄薄的短衣,我感觉有洪水猛兽在把我慢慢吞噬……我不敢迈步,一点点蹭悠到在树荫下喝茶的老燕的跟前,嗫嚅着:爹,给我五毛钱行吗?老燕只是自顾自一边抽烟一边喝茶,问了句,要五毛钱干啥?那时,为什么就是说不出我要五毛钱买一卷玫红色的卫生纸!老燕连着问了两遍,我什么也没说,他就不理我了,我继续要五毛钱,老燕继续不理我,我就开始哭,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地哭,哭了许久,哭得自己好像被泪水汗水潮水一起吞没了,老燕还是没给我那能买一卷玫红色卫生纸的五毛钱……许久许久,有个邻居大叔来串门,找爹喝茶,看见我站在那里哭,就问我怎么了,我不说话,只是哭,大叔就问爹,闺女这是咋了,爹说,她要五毛钱,又不说为啥,我不给,就哭,都哭了一中午头了。大叔就劝爹,闺女大了,有必须要买的东西,你就给她五毛钱吧。爹终于给了我五毛钱。我逃也似的跑出家,跑到村里的小卖部里,买了一卷玫红色的卫生纸。幸亏我是穿的黑色的裤子,即使早已被浸透,也不甚明显,等我再从小卖部跑回家,那一条条红色的蚯蚓已经沿着我的双腿钻到我的布鞋里。我的泪大滴大滴地落在被烈日烤焦的土地上,仿佛有“兹拉兹拉”的响声……
从那时起,极不喜欢这卫生纸一样的颜色。远远望着那盛开的紫荆花,我的厌烦竟比那盛开中的花还要盛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