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卫与蒋雯丽夫妇在2008年拍摄的《立春》可以用“土得掉渣”来描述。蒋雯丽从头到尾比巩俐在《秋菊打官司》还要面目全非，脸上东一块西一块的雀斑，一副参差不齐的大爬牙，梳着农村老太的头，一招一式没有一丝一毫城里人的样子。假如事先不知道演员的名字，你根本想不到是她。而顾长卫选择包头市作为拍摄的小城市背景，也只能一个土字来概括，所有出场人的衣食住行，包括精神面貌，真土呀！别说人家看不起中国，连今天的我也看不起。

      某市师范学院灰不溜秋的一栋三层楼教室，前面操场边盖着一排矮平房，这就是音乐教师王彩玲住的宿舍，也有刚结婚的教师夫妻。家里有点什么事，都在学生与他人的眼皮地下。夜晚了，留守值班的巡逻人员，还会时不时敲一下房门。隐私，在当时的中国还根本没有这个概念。我70代初就曾经历过三年，下班后在办公室拼桌铺床，在走廊上切菜做饭，遇到感冒发热，早晨也必须起床。真让我触景生情！

      越是小地方，年轻人有了理想就像长了翅膀，就越想离开这鬼地方，通过各种渠道，艺术也成了其中的一条。我们那时候在东北，“北漂”还没有成气候，上海知青中家庭原来搞文艺的，都利用一技之长，弹钢琴、小提琴、唱歌、舞蹈来离开。谁进了地区文工团，长影乐团，中央歌剧院那简直是妒忌死了，真比上天还开心。影片中的丑女王彩玲几次去北京唱歌，梦想进歌剧院。一路颠簸，冷茶冷饭，没有住地都不用说，进了文艺单位的门，给你一个冷脸也不用说，最后连想做后勤工作也起码要有北京户口。但是她还是一往直前，倾其所有积蓄，哪怕三万五万（当时可是天价呀）也要走上这条独木桥。没有熟人，根本办不了事。这难道不现实吗？那不就是中国的现状。我那时也已经进县文工团，结果被人顶了。我的好友，一位有唱男高音天赋的知青，几次三番进不了长影乐团，因为一点门路也没有。

      影片回避不了爱情，画油画的黄四宝看不中唱美声的王彩玲。但王彩玲相中他，答应当裸体模特，陪他去北京考试，还主动委身于喝醉酒的他，结果被黄四宝在操场上当着全校学校师生的面说她强奸了他。有同性恋倾向的芭蕾舞老师，背后总被人说三道四“二姨子”（不男不女）压得他透不过气来，跪倒在王彩玲面前求与她假结婚遭到拒绝。他再也无法证明自己不是“二姨子”，只好硬拉一位喜欢他的女生进男厕所强暴，被当作流氓抓进去，但是心情反而轻松，因为证明他是男性了！

      王彩玲的父母在山里，父亲已经瘫痪，她过年回家给两老人各买一条围巾。家里更是四壁土墙，母亲唯一愿望，女儿能早点结婚，早生贵子。这个想法不对吗？王彩玲能抵御中国几千年来的习俗吗？当最后她从福利院抱了一个豁嘴的女孩回家，老人终于露出笑脸。

      西洋歌剧、人体模特、莫奈油画、古典芭蕾与中国小城镇是如此不相容。谁之过？能怪高雅艺术吗？能怪中国愚昧吗？这就是20年前中国绝大多数的现状。今天，我们一堂文学、音乐网络课就会有上万个人在学习。但是，就在昨天，王彩玲、黄四宝还挤上绿皮火车，自己拿着小折叠板凳去北京。

      人性在影片中扭曲，一个唱得很好的女孩，用自己得癌症，活不了两年，想要参加央视的歌唱比赛一了心愿来托付王彩玲。其实王彩玲自己还在水里，但是被比她更惨的艺术追求所感动。她咬牙放弃了北京黑市户口的买卖，支助她12,000元去通关系，女孩终于获得二等奖。这时她才跪倒在地吐露真情，她说的癌症是假的，只为了感动王彩玲。这样的现实能怪谁？中国实在是僧多粥少。央视的赵忠祥今天都已经走了。中国这一页真的快翻过去了！

      中国发展太快了！回头一想，这个剧本最多是20年前写的，这些镜头最多是15年前拍的。我们就是从这样土的基础上发展起来。忘不了，走过的高一脚低一脚。《立春》盼望的春天今天来了，我感到无比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