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归人

      小时候,我很难以理解,妈妈每次回娘家的时候为什么都那么开心?尤其大年初二,提前买好给外爷舅舅们的东西,然后盼啊盼啊盼,一到初二早早的就叫爸爸叫我跟哥哥起床,然后一通收拾爸爸开着拖拉机拉着一车人突突突地奔向舅舅家…等到我结婚后,我突然就理解了那种归心似箭的心情,每个女子回娘家的路都是美好的,轻快的,因为那一头是她的根,是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啊~从呱呱落地到咿呀学语再到瞒珊学步,从少不更事到长大成人再到结婚生子,这二十多年的时光却是她受庇护最多,最轻松快乐肆意洒脱的时光…

      我多想睡一觉起来,我还睡在舅舅家的瓦房里,窗外高高的梧桐树上知了爬在树上吱吱哇哇的叫嚷着,我睁开眼睛数会屋顶上彩条布的格子,然后大喊一声“姐,我起床了,快把知了扣拿来…”然后一通操作猛如虎,知了收入囊中,给它腿上栓根绳子,让它飞啊飞,就是飞不出我的手掌心…让姐姐们带我疯玩,带我去果园里摘早熟的苹果,去老园里吃桃子,吃李子,梦中姐姐说要做凉皮,让我帮忙洗面筋,然后一整个桌子像曾经那样,完全遭殃,惨不忍睹…

        那时我睡的瓦房里的床是舅舅用木板支起来的,舅妈是个十分爱干净整洁的人,床单被罩不是最好的,确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被太阳晒过总会散发出洗衣粉和肥皂的清香和阳光的味道,旁边一个有玻璃的半截柜,柜面上大多是照片,舅舅家的照片很多,是我们所有家庭里照片保存的最好最完整的,玻璃里面放了三个姐姐的一些小物件和书,木头窗户下是一张矮矮的木桌,桌面因为用的久磨的锃亮,小凳子是舅舅亲手做的,非常的结实耐用。我舅舅是一个非常细致又手巧的人。两扇黑色的老式木头门,下面是高高的门槛,我这个大大咧咧,毛手毛脚的人可是没少在这个门槛上吃亏。门口的梧桐树下有一个狗窝,养过一只叫“大黄”的土狗,大门是木头做的,没有被刷过油漆,是我最喜欢的原木色,上面挂着一把大大的锁。院子里有用铁丝做的长长的晾衣杆,有一个大大的菜园子,里面种了一些常吃的蔬菜,西红柿,黄瓜,豆角,辣椒,还种了一片草莓,我总是在它成熟的时候一边摘一边吃,也没有洗过。舅妈爱花,菜园边上种了很多月季花,每当花开,各种颜色的花争奇斗艳,美不胜收,整个家里都弥漫着月季花浓郁的芬芳。还养了一些鸡,我喜欢听公鸡的打鸣声,也喜欢母鸡下蛋后“咯咯哒”的叫声,热衷于收鸡蛋和给鸡喂食,就是老闯祸老犯错,舅妈和的一大盆鸡食,够鸡吃一天,我一听到鸡叫总觉得它们很饿就一次性倒完,结果,鸡快要撑死。后来的后来,公鸡长肥了,吃了,母鸡下的蛋,吃了,母鸡后面也被吃了…院子里的地上只要下过雨就会长出绿绿的苔藓,非常滑,我因为追鸡还被摔坏了腿…

        那时候舅舅家承包了我们整个暑假的快乐,所有的孩子们都会齐聚舅舅家,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捉知了。夏天的中午,酷暑难耐,从来没有午觉,哥哥姐姐们带着我和芬姐这两个家里最小的,扛着舅舅为我们做的知了扣顶着炎炎烈日一行人浩浩荡荡就出发了,我们去的那条路两边都是高大的白桦树,风吹过来,树叶哗啦啦做响,由于这种树躯干笔直又高大,树叶也在比较高的地方,所以知了在这种树上也很容易在发现,一中午下来我们可以捉好几十只,回到家里把它们都去头去尾,刷洗干净,用细铁丝穿起来,架在火上一撮辣椒,一撮盐,再加一些调和面,烤的香喷喷的然后统统下肚。因为我是家里面兄弟姐妹中最小的,哥哥姐姐爱护我,谦让我,所以我总是吃的最多的那一个。现在也想不起那是个什么味道,但是那时候就是很喜欢,也很快乐。

        舅妈每次做饭要做一大锅,有时候还会不够吃。那时候鸡蛋大概算是家里挺好的吃的了…大林哥说我小时候我特别爱吃肥肉,我对此毫无印象,因为自从记事起我对肥肉总是避之不及,觉得很害怕,吃了会干呕。

        小时候我在家里看上的东西即使姐姐们很喜欢也会忍痛送于我,现在想来我小时候真是霸道又蛮横,让人欢喜不起来,可她们依然爱我,也是因为这样,这么多年我们的感情从来没有淡过,我在她们面前总是可以毫无顾忌的放肆撒娇,因为觉得被爱。

        我还喜欢跟着二舅舅家的哥哥玩,因为我最小他偏爱我。他会偷偷给我买好吃的,会在家门口把堆的砖给我做成游戏机,我们坐在用砖垒成的椅子里打游戏,给我吃他半夜打着手电筒抓的没出壳的知了猴,用油炸过,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就是觉得很好吃…如今若是让我在吃,那我可是不敢的。现在我不敢抓它们,觉得很害怕,想着它的脚在我手上爬来爬去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一直被家族里的一些根部的美好品质深深影响和滋养。她们教我爱别人、赤诚、热情、良善、奉献…

        我知道,时间再也回不去了,妈妈回不去,我也回不去,姐姐们也回不去,千千万万的结过婚的女子都回不去,那个魂牵梦萦的根,那个给予了很多温馨快乐的小窝,那个简单的几口之家,小住、陪伴都变成奢望,我们甚至没办法好好为父母做一顿饭,陪她们说说话,父母一切包办,只为了我们如今的小家安好,小时候他们在付出,等到我们长大了成家他们该享福了,她们依旧在付出。我们不知不觉需要背负着更多的责任和另一种心境继续往前走。即使这样,我依然希望可以给离家的女子多一些爱和宽慰。我们都是风雪夜归人,都放弃了自己原有的生活而选择了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我们会因为被爱和孩子的笑脸一个人就活成千军万马,成为大树和盔甲,刀枪不入。可我们也会委屈,会疲倦,会受伤,会心疼,生活的鸡零狗碎,想要把一地鸡毛扎成漂亮的鸡毛毯子需要付出千般万般的努力智慧和毅力。是成长需要,是必经之路,可还是自私的希望被温柔的对待,毕竟我们都只有一个一生,想要好好活一次,因为会死很久。

      希望人间始终值得,赤诚永不相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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