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今年54岁了,她36岁后的每一天,我们都觉得是捡来的,是要格外珍惜的。
母亲36岁的时候,恶性脑瘤,晴天霹雳。
那年我家修房子,开春就在修房子,记忆中修了很久很久的房子,中途母亲觉得头晕,不舒服,房子还没修完,结果就出来了。那天,我爸,我姑,还有我妈,他们从城里回来,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父亲,背对着母亲的时候把结果直接告诉了我和弟弟,说完,父亲哭了。我也懵了。那时的我15岁,在上初二,弟弟13岁,六年级。 15岁的年龄刚开始理解死亡,就要经受有可能失去母亲的痛苦。
房子修好,还是毛坯的样子,豆子割完,小麦也种上,他们去了北京。我和弟弟在家,家里还有他们的生意,我们就守着家门。他们去的时候是8月底,天还燥热的很。他们回来的时候,已经是11月份,叶已落,天已凉。
他们走了没多久,十里八村就都知道,见我的人就问,你爸妈看病去了,我嗯。两个多月还没回来,换成了,你爸妈还没回来,我嗯。其中的苦楚只有自己知道。别人的关心,与我也成了一种负担。不希望被提起。
漫长的那两个月啊,我爸在北京舍不得找地方住,趴在我妈的病床前趴着休息了70多天。
那时我妈生病的事对于我是一种毁灭性的打击。现在而立之年的我回头看,那个站在15岁年轮上的我,是那样胆战心惊,又是那样的生无可恋。在那之前,我曾想过,如果我的母亲活不了,我也不想活了。后来的我总是痛恨更小的我,为什么要有这样的假设,如果我不考虑死亡这回事,老天也不会考验我,让妈妈遭受这样的折磨。
我依稀记得夜空下,我独自一人在院子里,看到流星划过,我一遍遍的默念妈妈不要这么轻易的离开我。妈妈一定要好好的。那是一段痛苦的记忆,仿佛命运不掌握在自己手中,我怕时光偷走我的最爱,所以多少次我在心里呐喊就让时间停在此刻,留在此刻,起码此刻我是拥有的。
妈妈平安归来,像一个正常人一样。除了后脑勺有一个很明显的刀疤。因为头发短,显得更明显了。其他好像无恙。可是来年在原来的位置又长出来了。父亲一个人拿着片子跑到北京,找到当时的主刀大夫,大夫不建议做手术,毕竟没有这么频繁开颅。问到家里具体情况,爸爸说还有两个孩子,大夫安慰道,那就回家,多陪陪她,照顾好两个孩子。老家要是还有什么其他办法可以试试。医生只是委婉的宣告母亲的死刑。父亲回到家,就各种周边问询。其实,我们都是不死心。
因为外公得病的消息,母亲受影响,病情加重。父亲怕母亲时日不多,匆忙的开始装修房子,想着趁暖房的时候,该见的亲戚都能见一见,我们在拍拍照。全当留作纪念。我那会已经上高中了。赶着回去了。可是照片没照,我就返校了。当时不知道我爸的良苦用心。
那个冬天算是顺利过去了。可是在学校的日子并不好过,我不愿意接到家里的任何电话,我也不愿意给家里打电话。有点掩耳盗铃的感觉。没有电话就意味是平安的。我真的很怕接到家里传来的噩耗。我怕母亲病情加重,我更怕我的母亲离开我。因为病情加重。我的母亲,半身是不听使唤的。走路也是一边重,一边轻,因为脑瘤长在小脑的位置上,平衡性差。看东西重影等等问题。但好赖,我的妈妈还能陪着我。
高二的五一,回家,母亲让我去看了看外公,其实她不知道我外公已经滴水不进了,因为家里人都瞒着她。癌症晚期。没多久,外公不在。我记得那是5月的一个周三,外公下葬。我返校,周五的早晨,我接到电话,我的爷爷不在了。我爸让我回去入殓。那会的我是奔溃的。我不知道接下来的是谁?我真的怕了。我的整个青少年时期都是笼罩在这种阴影里。就像定时炸弹一样,随时都会炸,你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炸。
睡梦中的我也是焦虑的,梦到不好的,恨不得歇斯底里的咆哮一通,梦醒后,又是如此庆幸原来只是个梦,还好只是个梦,我还有时间去爱我的妈妈。那会的我是沉默寡言的。是神经质的。现在想来,都好像抱抱当时自己,无人述说,难言的痛,始终无法释怀的情感,直到慢慢大了,慢慢走出来,才能把它从心里的大石头变成一颗小琥珀,放在心底的小角落,伤痛也罢,纠结也罢,怨恨也罢,都像琥珀一样凝结了。慢慢的才能释怀。
很庆幸我的妈妈病情后来稳定了,也许是我爸的初心,我的期待起了作用,奇迹发生了。毕竟恶性肿瘤的治愈率很低的。
妈妈虽然总有小磕小绊,但还好一直陪伴着我们。但是2015年冬天那次最严重,爸爸妈妈煤气中毒,差一点双双离开我们。还好,弟弟发现的早。还好冥冥之中,上天是眷顾我们的。
弟弟在城里上班。上两天休一天。那天本来应该弟弟上班,结果他同事有事,和他换了一下。他同事那天上。他就回家了,到家已经上午11点半多了,家门紧闭,喊也没人应,打电话接不通,还好弟弟留心,听着家里手机好像响动,爬门进屋,一开门发现一股煤气味,两人已经不省人事,父亲口吐白沫,眼神涣散。妈妈在床上没有反应,我不知道弟弟当时的反应,要是我那一定是哭,慌的六神无主。听婶婶说,后来弟弟一是打救护电话,二是给叔叔婶婶他们打电话,让他们上来帮忙,婶婶帮妈妈穿衣服的时候就是哭着穿的,我猜那会婶婶也是六神无主的。叔叔当时在高速上,打算要去谈生意的,接到电话,立马倒头往回走。那会婶婶说,弟弟镇定的很,不愧是当过兵的,婶婶那会作为一个长辈,基本上就是在弟弟的指挥下准备着送往医院的。可是我知道弟弟的心里是慌乱的,当时不知道为什么,远在西安的我,给弟弟打了个电话,他一接起电话,就不耐烦的说谁呀谁呀,当知道是我的时候,就说有点事先就挂了,我当时还猜发生什么事能让弟弟情绪都有点失控了。我以为是工作中遇到什么恼火的事了。那天的我和荣哥,和天宇在儿童福利院。我不知道我怎么在那会还能抽出时间给弟弟打个电话。估计是冥冥之中,血浓于水的关系,在你挚爱的人遭受痛苦的时候,不管多远,我们都能有这样的心灵感应吧。后来经过抢救,父亲因为相较于母亲身体稍微好点,没几天就转到普通病房了,母亲却整整在重症监护室住了7天。等我回去看她的时候,已经到普通病房了,但胸口有一个巨大的抢救仪器留下来的大口子,用胶布粘着。后来每每想起这件事,就觉得后怕不已,万一那天弟弟上班没回去,回去就得是三天后,万一三天后弟弟有事没回去呢,那等待我们的是什么。
母亲算两度经过生死的人了,父亲呢也算是曾经一只脚踏进过鬼门关的人了。我希望他们能在接下来的人生中,重新好好审视对方,把接下来的每一天都能当做最后一天过,珍惜彼此,珍惜这个要陪自己一辈子的眼前人。有的时候想想,也许就是因为之前的不珍惜,让他们尝试一下失去的滋味,失而复得大抵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吧。
现在的他们挺好,父亲有班上,又不累,还能得空出去和朋友们出去逛一逛。学会了玩微信,可以拍小视频,拍照片,拍拍自己种的谷子,拍拍和朋友的日常,去哪里也会给我们在群里发一发,真的挺好。这也是一种积极的转移,分散以前的注意力。矛盾也能少一点。
给妈妈打电话,她在院子里看谷子,怕麻雀啄掉,是爸爸上班前给她安排的任务,我觉得也好,她能多锻炼锻炼了对身体是有好处的。总之,有一段时间是分开的,矛盾就能少一点。都能有自己独立的时间,也不错。
我们这个家磨难真是太多了。好在都一一过去了。希望爸妈身体好好的。能保持目前这个状态,我已经很满意了。
祝福母亲,祝福天下所有的母亲身体康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