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端午,我又打算回一次佛山。父母亲自然很是高兴,母亲还让父亲在假前连夜把我接到家中。
我能深切地感受到,父亲对大学生活有着浓厚的兴趣。每次接到我,他总是表现出一副好奇中年人的姿态,打听大学里的轶事。我把近况大致交代了一遍,父亲似懂非懂地应答着,终于才安心下来。接着,他照常翻出我小学、中学的陈年旧事,逐一开始缅怀,末了呢喃道:“好像都是一眨眼的事啊。”
回到家后的第三天早上,我和父母出去喝了早茶。回来的路上,我说想去理发店,便让另外两位先行回家。
理发店就在我家的楼下,离得并不远。我走过去,女接待员为我开了门。
我还未开口,她便煞有介事地抢先说:“阿龙他走了。”
阿龙就是那个我经常拜托他理发的师傅。这么说有点老了,他看起来不过比我大五、六岁而已,带一副方框眼睛,很有书生的味道。
女接待员口中的“走了”,当然不是指阿龙死了,而是说他在别处另谋高就。但我的潜意识却在一瞬间将两者联系了起来。
“换另外一个师傅吧,怎么样?”
“嗯。”我坐到了中间那个曾经属于阿龙的理发椅上。
接替阿龙的,是另一个看起来更加嘻哈新潮的男子,估计只比我大三、四岁。
嘻哈男的手法与阿龙有很多相似之处。铲青、飞剪、修边的位置,也像是约定好了一样。因此,我常常错以为身后的人就是阿龙。
“有一个月了吧。”嘻哈男捏着我的头发说。
阿龙最后一次为我理发,是在月头的清明。我甚至想,自己为什么偏要在清明这天去找阿龙,就像是对他施了诅咒,把他赶出了这里。我当时说了很多挑剔的话,恰好都被他的老板听见了。阿龙的脸上开始布满愁云。我以为那只是他的一时不快,但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其中的意味。
如果是因为我的原因,阿龙才离开的,那他是肯定不会怨恨我的。但正因为此,我才更加怨恨我自己。
“剪好了。”嘻哈男一边用手拂掉残留的碎发丝。
我起身道谢,走向前台,突然又回过头来问他:“请问怎么称呼?”
嘻哈男没有告诉我名字,而是说:“我是三号。”
白墙上挂着的员工表还没来得及换新,阿龙的名字还在上面。我才发现阿龙也是三号。
或许下个月,就会有新的员工表张贴出来,阿龙也会被我渐渐遗忘的吧。
摆在三号位置上的那张理发椅马上就被清扫干净了,下一位客人坐了上去。他看见拿着剪刀的是嘻哈男,眉头皱了一下,但也没说什么。
店内音响里,周杰伦正唱着《发如雪》。
人如发如雪,刀起发落,冬逝雪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