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是死去的太阳,晚霞是它流尽的血。
黄昏的大漠本就了无生机,除了无休无止的风吹沙走,便只剩令人绝望的一片死寂。
一头秃鹫掠过夕阳,忽然俯冲而下。
它终于看到了食物。
黄沙里半埋着一具尸体,秃鹫的目力如电,当然不会放过这丰盛的晚餐。何况尸体还裹着一袭黑衣,在大漠单调的颜色里格外突显。
尸体脸上还有几分血色,似乎刚死不久,也似乎尚未死透。新鲜的人肉,正是秃鹫最爱的食物。
秃鹫振一振翅膀,调整了方向,它喜欢第一口先吃眼睛。
嗖!破空声响。
七八支羽箭从猎猎风中疾穿而过。
劲风激荡,秃鹫察觉到死神即将降临时,欲振翅飞起,却早已来不及。
但幸运的是,三支羽箭从它头顶飞过,另外三支从它胸前擦过,都没有射中。
不幸的是,还有一支羽箭射来,穿进了它的左翼,箭头牢牢扎在肉里,令它失去了平衡。
随即,又一支冰冷的箭头贯穿了它的胸膛,鲜血流进它的气管。它张了张嘴,却连最后一声惨呼也发不出来。
它想努力扇动翅膀,却无半点效用。
它感到力气一分一分消失,身体越来越重,直直向下坠去……
沙漠里丰盛的晚餐,就这样定格成秃鹫死前所见的最后画面。
夕阳下,八匹骆驼翻过沙丘,朝着黑衣尸体缓缓走来。
每匹骆驼上各骑着一人,都穿着素白的衣衫。
后面七人是二十几岁的青年,头上戴着遮阳的斗笠,身后背着长弓,腰间挂着箭袋。
为首一个青面白袍的中年人,手中握着一支牛角硬弓,身后一袭绣着金雕的白色斗篷随风飘飞。
两个青年跳下骆驼,跑上前去,一个提起身中两箭毙命的秃鹫,另一个去查看那埋在黄沙里的黑衣尸体。
“大人,这儿有个喘气的!”青年指了指地上的黑衣人,原来他并未死去。
中年人平静说道:“给他点水喝。”
青年满脸不情愿,他们每人都用自己的水袋喝水。而在这无边无际的沙漠里,谁不清楚水就是命,喝一口少一口的道理?
虽然不情愿,他却显然不敢忤逆那中年人的意思,忙取下自己的水袋,捏开黑衣人的口,缓缓倒了几口水下去。
黑衣人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水……水……”
那青年无奈,又倒了几口给他。
黑衣人咳嗽几声,睁开了眼睛,轻声道:“多谢。”
那青年见他生了一双丹凤眸子,便知不是本地人士,点了点头,却暗生戒备之心,又看向中年人。
那中年人则冷冷看着黑衣人,一言不发。
黑衣人渐渐恢复了几分力气,挣扎着坐起身来,道:“我在大沙漠里迷失了方向,水尽粮绝,今日若无各位恩公施水相救,必死无疑。大恩大德永不敢忘,恳请赐告姓名,日后必图报答!”
施水的青年轻蔑道:“我家大人乃是西域万驼国国主钦封定远伯爵,御弟天狼王结拜兄弟,你不过是一个朝不保夕的庶人,有什么资本?又谈何报答?何况我家大人慈悲为怀,急公好义,广发善心,又岂是图你们的报答?”
中年人瞪他一眼,骂道:“多嘴的东西,退下!”
青年应声退下。
中年人眯起眼来,道:“听阁下口音似乎来自东方?”
黑衣人拱手道:“实不相瞒,在下杨栩,是东土大隋人士。我舅父是大隋朝开国九大元老之一,上柱国韩擒虎。”
中年人闻言一怔,拱手道:“原来是天朝上国的贵族公子,失敬失敬,在下萧佐,幸会。”
杨栩还礼,道:“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幸何如之。”
众青年也都肃然起敬,传说那遥远的东方遍地都是黄金,大街上的玉石玛瑙弃掷逦迤。天朝上国里天仙般的美女更是数不胜数。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乃是普天之下最先进最强盛的国家。这黑衣人若真是大隋的贵族公子,只怕富可敌国。因为万驼国仅仅是骆驼多而已,金银珠宝,那可是稀缺之物。
方才出言不逊的青年连忙躬身行礼,谦恭道:“杨公子,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请赎罪。”
杨栩摆了摆手,微笑道:“不妨,我还要谢你施水救命之恩,怎会怪罪这点小事?”
萧佐双目微闭,若有所思,缓缓道:“杨公子既是出身东土的名门望族,为何孤身一人涉险这西域绝漠呀?”
面对质疑,杨栩笑容不改,道:“荣华富贵,非我所好,金珠玉石,亦如粪土。叶某不远万里,跋涉西域,只是为了佳人一诺。西域客商常常沿着丝绸之路来到东土大隋互通有无,机缘巧合之下我爱上了一个西域女子,分别之后,思念成狂,是以不顾家族教令,宁死也要来找她。”
萧佐的脸上这才露出笑容,竖起拇指:“杨公子果然是风流倜傥之人。”
众青年心下也暗觉他胸无大志,戒备之心顿时减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