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读

  干燥的长发简单地挽起,袖口高高卷着,脚边堆着干草,她始终立在那里,看守着一角的灶台。

  五岁的时候,我对二婶没什么好印象。只听母亲抱怨,说:“你二婶小气死了,借个房间洗漱都不行!”爸爸是北方人,免不了要回去看看,但那边的条件实在不好,妈妈这一说,我脑子里便浮现出一个黑脸老妖婆的模样。

  十岁那年的夏天,爸爸又带着我去了东北。一眼望不到头的泥路,泥路上还满是一粒粒的羊屎,让我心生绝望。进了家门,厨房间的角落堆满了干草,一位妇女正在忙碌。她掀起巨大的锅盖,飞快地扔进去一条鱼,利索地拿锅铲来回翻炒,往锅里倒酱油,倒大葱。爸爸拍了拍我说:“叫二婶。”我纠结许久,想起妈妈口中的“老太婆”,纠结再三,还是喊了一声:“二婶。”背对着我们忙碌的人这时候才转过身,果真是黝黑的脸庞。她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高兴的应道:“诶!”

  中午吃饭,二婶烧的鱼也在餐桌上。本以为那又倒酱油又倒大葱的鱼绝对好吃不了,谁知竟异常美味。我小声地对爸爸说:“爸爸,鱼好好吃。”谁知二婶凑了过来,听到我说的话,大声道:“喜欢吃啊!喜欢吃下次还给你烧!”满桌的人顿时都看向我,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躲避那些活似探射灯的目光。

  二婶在我心中的地位刚上升了一点,又跳楼似的下降。

  十四岁的冬天,我又去了东北。漫天的大雪,掩盖了泥路的肮脏,一切都被掩埋在了白雪之下。进了门,一直守着灶台的二婶竟然不在,问起来,二叔不满道:“一大早就去买鱼,也不知道抽啥风,大冬天的,鱼也不便宜!”话说着,二婶风风火火地冲进门来,喊道:“小孩子难得回来一趟,买条鱼咋地了?花你钱了吗!”二婶看到我,抬手比了比,“欧呦”了一声,笑道:“又长高了!看,二婶给你买的鱼,多好啊!”说完,又风风火火冲进厨房,守着一角的灶台。不多时,满屋都飘满了浓重的香味。香味顺着飞雪,埋在洁白之下。

  原来二婶一直都记得,记得我爱吃鱼。她像无数东北农村的妇女一样粗鲁,不会打扮自己,但她会记得一个几年才回去一次的孩子喜欢吃鱼,会在深冬的早上,冒着严寒,去买那一条鱼。

  她始终立在厨房,脚边堆着干草,守着一角的灶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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