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客,不染纤尘
小豆芽拉着她跑的时候,她脑海里是空白的。
正对校门的白求恩塑像在黑暗中俨然一团黑色雾影,阴森、可怖。十点多钟的校园人影稀疏,偌大而又苍凉。然而她的掌心是温暖的。那种沉重却妥妥的安全感已经许久不曾出现。或许,这就是来到这所城市的意义。
奔跑的时候能感受到跳动的心脏,急促的呼吸也能让人清醒的意识到生活。刚入夏的微风温和而又多情,撩动衣衫,拂过门眉,也荡漾过脸颊。
门卫的话语还在耳边,那么清晰。
那是一个中年的大叔浑厚却一声高过一声的质问:“你根本不是本校的学生。在这混我,你自己说有意思吗?有意思吗?”那眼神里充斥着被冒犯的愤怒、疲倦还有些许的无奈。
她不知道何时才能忘掉这样的一种眼神,也不知道如何面对这样的一种严厉。当下的她只觉得羞愧。她低下头想,地上要是有缝隙的话,该有多好。
“你要是本校的学生的话,你连你自己班主任的名字都不知道吗?”安保大叔见她不语继续数落,“连校园卡都没有的,你以为自己很聪明吗?”
小豆芽先她一步的道歉和鞠躬把她的思绪拉回现实“对不起,不该骗您的。”
她随即和盘托出:“我不是这学校的,放假来找她玩,错过了末班车才回来晚了。真的对不起。”体内另一个自己不留情面的嘲笑着她,你倒是把头抬起来呀!你不是号称心高气傲,无法无天的嘛,哦,原来竟也是个欺软怕硬的角色,丢人吧!看你那灰头土脸的样子!!
看着不断道歉说好话的小豆芽,突然间,很想哭,那些高中时代做过义无反顾的蠢事、写过的那一沓一沓不被珍惜的情书、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丢掉的脸、流过的泪水还有身边小豆芽不曾离开的陪伴都浮上脑海,五味杂陈。
偷偷地抬起头,传达室里的灯光颇有些泛黄,其他四个安保人员或坐或立,却都不约而同的看着她,那个小年轻还笑嘻嘻的,天知道她在心里把这位小年轻的主治大夫都问候了多少遍。
“那么晚了,进去吧。你要早跟我明说不早就进去了嘛?”安保大叔语气缓和了不少,就像一位和蔼的叔叔或者伯伯。兴许大叔可怜小女生晚上没有地方去挺危险,才不做为难的吧,她想。
大叔的特赦令让她如释重负,迈开腿两人立马撒丫子往宿舍区跑,此刻也不觉着校园大了,地下通道也不阴暗了,能进来就已经是万幸了吧,她想。
躲过宿管阿姨“搜寻”的目光,她才察觉到小腿的酸痛,逛了一天的街,体力输出实在是不小的,累了。
这城市什么都好,就是比起家乡的小城,大了不止那么一点两点。
她日思夜想的对于大城市的渴望终于在这里得以释放,她来这的初衷或许几年前就已经确定了。
然而她的小豆芽不喜欢这个诺大无比的城市,不喜欢这个到处都是名胜古迹的城市,不喜欢这个随处可见外国友人的城市。
“这里没有安全感,也找不到归属。”小豆芽如是说。
她一反常态的没有唱反调,之前每当小豆芽打给她,她总是隔着手机的屏幕,不知疲倦的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你呀!什么安全感不安全感的,大城市才有发展的机会哩!灰头土脸平凡一辈子有什么好?人嘛!不就是得有个冲劲!你平时周末出去多逛逛不好了嘛!”
入夜,小豆芽在她身边沉沉睡去,她在脑海里回忆一天的经历。床不大,不能翻来覆去,但是有个容身之所,也显得多么重要。突然地飘过那个出租车司机的面庞,心,竟有些凉。
就在两个小时之前,她们兴高采烈的逛完街后,根据手机导航成功的坐反了公交车,等到惊魂未定下车之后,末班车的时间就过了。。。。。。
她大手一挥,不就是错过了公交车吗!咱们打车回去!堂堂大学生,何况手机软件真不是一般的方便!最多一分钟而已。
果然,一分钟后,一辆黑色的铃木特斯拉稳稳到来,司机是一名微胖的中年人,看着也还可靠,谁能料到上车后第一句话就颠覆了她的猜测!
“美女,咱们走高架吧,高架快的很,打表收费。”一脸的谄媚,像极了电视剧里的反面人物。她暗想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不了不了,还是麻烦您照着导航走。”她坚持着也还算客气。
“那照着导航我不会开,不如你们下去吧。”中年人倒是不耐烦了,一脸的不懈,很直接。变脸比猴子还快,她想。
呵,这么明目张胆的逐客令亏得你下得出来!她很愤怒但是并不想计较什么。
站在夜色里的等待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头顶上悬挂一轮又大又圆的明月,四下里皆是准备关门的商店铺面,路灯一排一排,车辆来来往往,树影婆娑,人影瞳瞳。。。。。。
小豆芽继续滴滴叫车,她突然间就理解了那种无助和孤独,这里秩序井然、灯红酒绿,应有尽有;这里水色江南、吴侬软语,遍地繁花。然自己终是过客,无论缘由,都是没有归属的存在罢了。
第二辆车姗姗来迟,业余的私家车主一路跟着导航开,很和气也很友善,她在车上睡着了,半路迷糊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强打起精神的小豆芽。。。。。。
躺在床上,睡意袭来,沉沉睡去,梦中那个和她聊天聊了几个月的男生跟她在一起了,那是她来到大学认识的好朋友,一切都很顺其自然,她的第一场恋爱也很顺利,十八岁,多么美好的年龄。。。。。。
醒来时才意识到是梦。
老人们常说,梦和现实是相反的,梦里所有的美好皆与现实背道而行,她相信第六感是存在的,毕竟有那样多的事情,科学解释不了却又真实的存在着的。
她还记得动身来找小豆芽的那天,在车上,那个男生跟她聊视频,他像是不经意提起的那样:“我觉得我们俩挺合适的。”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也不知道怎么应对,胡乱的搪塞过去。
“你放心,有合适的妹子我一定帮你介绍。咱比较仗义。”她一直以来和男生都是这么相处的,哥们很多,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等到跟小豆芽说起的时候,就是另一番景象了,脸上的笑收都收不住,就是很开心,有人关心她,有人认识她的美好,本来就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你这么开心,又这么合适,那你跟他在一起啊。”小豆芽也是很开心的笑着。
她摇了摇头,爱笑的人偏偏心事又最多,她自己也不知道在顾虑什么,也许是是那段再也回不去的高中时光吧,时光里藏着她的过往,还有她在乎的、愿意为其低到尘埃里的人。
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也还好,回来之后也算是赚的一段欢愉的时光,偏偏回来后收到男生的信息,一切都变了:
“我也可能会谈恋爱,那个女孩认识三天了。。。。。。”
有些失落,她看着手机上存在了几个月的游轮,忽然的就感受到一丝嘲讽,人么,都一样的。哪还有坚持的说法呢?只是从此之后再也不能无话不谈了吧,那几个月每天都发送的信息早已成为了习惯,突然间戒掉,都是满满的不甘。
她的一位朋友爱好塔罗牌多年,在以前,她总是认为那是最靠不住,用来糊弄人的胡咧咧罢了。现在,无法排解心里的苦闷,塔罗牌倒成了一种很好的选择。
“力量之牌,不如放慢步调,调整心态,你今天的所有痛苦都是思虑过多所
至。感情上痛苦的根源更多的来源于与生俱来的占有欲,对于琐碎事物的挂怀使你迷失自我。慢下来,想想,这人世间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一种修炼?你和我又是不是从头到尾都是过客呢?”朋友这样说。
一席话,倒也令人心服口服,虽是塔罗牌,虽是胡咧咧,但假使能帮你找到根源,你又何须去管它的形式所在呢?
一场出游,短短几天她的心绪几经波折,如果说过客如你我,那又为什么要旅行和历练呢?
时光不会凝固,站在桥的这头,以一个过客的心态,平静地看待与一座城市的缘分、与一个人的离别。过客没有泪眼婆娑,过客亦不会留恋不舍,一只行囊,装满思绪和土特产,重新修整,再次上路。
或许这世界和过客们最大的关系,就是教给了他们痛痒,用那数不清的叫做牵挂的丝线,连着两头,有的断了接,接了断;有的断了就没下文;有的从来就不会断,终身不得自由和解脱,恰恰也是幸福起点。
人生两面,向阳向阴,要做的无非就是,学会面对突如其来的相遇,还有猝不及防的告别。那些悲欢离合的才叫生活吧,芸芸过客,不染纤尘。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