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浮木与巨船

    这是一篇演讲稿的变体,并不旨在说服谁,而是把经历经验摆出来,各位自行取舍评价。

    李开复说过这么一句话让我印象深刻,“时间过去了,人的才华没有得到增长,这就是虚度光阴。”这句话解释了时间漫流和个人才华之间的微妙关系,它像一根鞭子在重重抽打我的心房。身处大学校园,我感觉自己是浮在一条时湍时缓的河流之上的木头,任由流水挟持,漫无目的地漂流,两岸的景物和天上的白云急速地后退,我一无所获。这条河流就是时间,它曲折在我们每一个人的脚下。

    大学时期是一个人求知问学的绝佳时期,如何在哗哗流过的时间里丰富自己的学识,是每一个大学生都要回答的问题。你可以选择继续让这个问题沉积成孤岛,也可以选择不再让答案逃逸成候鸟。

    古代顶尖或者不顶尖的知识份子,心里都有这么一份抱负或者情结,那就是兼济天下,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要“改变世界”,飘逸脱凡如李白,也没能弃这份读书人的理想于不顾。宋代大理学家这样概括读书人的使命理想——“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是真正知识分子的格局和做派,不作郭沫若等流。

    求知问学往大了讲,可以造福整个民族、国家甚至是世界,是改变这个世界的崎岖路途;求知问学往小了讲,是一个人在纷扰俗世里安身立命的根本,还关乎着精神世界的疆域和它的坚韧性。我相信很多人和我一样,坐在不足一平米的凳子上,心里装的却是千万河川。

    就知识的获取这一块儿,我的大一生活底色是灰色的。在精神上无所依傍,陷入了深深的怀疑。现实中无所事事,陷入了深深的无聊。我不时问自己,这是为什么?答案虽各不相同,但都隐隐指着一个方向——我丢失了信仰。高中的时候真正想考一个大学,力气朝着一个地方使,虽然每天都比较累,但那是一种幸福的疲惫。日子的一天天过去,像一枚枚硬币被丢进存钱罐里,心里很安实。可到了大学,这只罐子碎了。无数新的事物和面目朝我涌来,兴奋背后是大块大块的茫然。

    大学时间的高度自由和父母管教的缺位,让我一下子失去了方向,来路也开始变得模糊。我突然松弛下来了,我很享受,但我没有足够的如自制力阻止这种松弛变成松垮。

    对大学生活和校园的过高期待让我摔的很重,现在回想起来,都是对学校外景的过分美好设想,有虚荣心在作怪。第一天报道我是从后校门儿进来,我当时想,嘿,我这第一天怎么就走了后门儿了?这门真小啊,还不如我小学母校的大,一点不气派。后来我才明白,一个大学之所以“大”,靠的是治学办学,靠的是在座诸位对知识的不懈追求,只要咱们有真才实学,咱们学校就不会蒙尘。

    这种失落,是从理想高地突然下坠造成的落差。时间久了,我也发现到了我们学校的美,比如秋天看黄叶如何打着旋落下来,覆在已经落下来的叶子上;比如明亮清晨的林荫道和楼宇间的红黄夕阳;比如图书馆灯光下一张张年轻认真的脸。我对它已经有了感情。长久以来,我都想做一个博智有趣的人,因此我渴求沉下去,丰富自己的学识,包括自己感兴趣的内容和专业知识。我没有张载先生“为天地立心,为生命立命”的大格局和大情怀,但我的确想变得更好,渴望自己以后能骄傲地说,我是吉大人。

    王小波说二十一岁是他的黄金时代,他想吃,想爱,还想变成天上忽明忽暗的云。认为自己永远不会受锤和衰败下去。我今年20岁,这就是我的黄金时代。给大家讲一个小故事,王小波16岁在云南插队的时候,每天劳碌完,就在一面蓝色的镜子上写诗,写了擦擦了写。他去世后没有留下一本诗集,但我认为他是真正的诗人,行吟诗人,因为他难以企及的热情和才气,还有专注。你仔细看他的小说,字里行间有诗的韵律和气质。他写下了很多优秀的作品,主要是小说和杂文,名声大一些的有《黄金时代》和《思维的乐趣》。他沿着自己兴趣的方向,深入下去,立地成王。这个故事是一个引子,把我的一潭死水炸开了。

    我问自己,我的坐标在哪儿?我的坐标就是阅读、电影还有写作。我开始逐步地推进这三样事情,一年多下来阅读书籍有三百本加,内容从维特根斯坦到南怀瑾,从萨特到阿城。电影四百部左右,特别喜欢的电影有写影评,也有发表。我的个人文集“芥子集”50万字加,小说随笔诗歌都有覆盖。专业知识也没有落下,书本都自己过了一到两遍。

    我并不是一个很有文字才华的人,但我在纸上埋头唰唰写的时候,真切感觉到上帝从我头顶经过。

     这一年多的个中曲折没必要详讲,我最大的感受就是,你的信心和智趣坚定,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随流附和,你勇敢地去回应了内心的声音,你总能找到适合自己的方法,再一点点沉回地面。

    心无旁骛的骛是追求的意思,意思是心里没有别的追求,专注地去做事情。还有一个成语叫“趋之若鹜”,形容很多人去争着追逐某些事物。这个“鹜”是野鸭的意思。我告诫自己要心无旁骛,而不是趋之若鹜。此刻我心只有一骛,勇攀人类智识的山峰,做一个自己不嫌弃、于他人有助益的人。

    时间会在人“啊以后还有那么久”的设想里加速流逝,大学这首歌我能不能唱好,时至今日,我心里还是没底。我仍抱有深深的疑虑,但当我翻看自己的书单和写下的文字时,我并不像当初那样感到惶惧。我荒废了一些时光,但在我决心要破除业障,迎难而上的时间里,我做得很好。我发现了一片更加广阔的疆域,在飞扬的尘埃和落日的余晖里,振振衣角,握紧缰绳,向更远处奔去。

    大学这段时光和人生中很多其它美好的事物一样,消逝迅速,不过轻烟一抹,繁花一季。这又指向一个朴素的问题,人应该如何度过不复拥有的分秒?

    让你开怀的笑和心安的东西才能真正抵抗时间,也许两者之间的关系并没有那么紧张,但时间永恒,这从来都不公平,因而显得更像一场掠夺和收割。去寻找,勇敢回应内心的声音。

    最后放一首诗,北岛的《红帆船》。它长久的鼓舞着我,如大雪中驰来的信使,至今让人感到振奋。

《红帆船》

北岛

到处都是残垣断壁

路,怎么从脚下延伸

滑进瞳孔的一盏盏路灯

滚出来,并不是星星

我不想安慰你

在颤抖的枫叶上

写满关于春天的谎言

来自热带的太阳鸟

并没有落在我们的树上

而背后的森林之火

不过是尘土飞扬的黄昏

如果大地早已冰封

就让我们面对着暖流

走向海

如果礁石是我们未来的形象

就让我们面对着海

走向落日

不,渴望燃烧

就是渴望化为灰烬

而我们只求静静地航行

你有飘散的长发

我有手臂,笔直地举起

    希望你和我都不再是水中的浮木,而是航行在宽广海域的一艘巨船,满载着知识、朗姆酒和粮食,向更宽广处开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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