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与真相

拖着满是伤痕的小腿，挂着满身尘土，头顶是紫红色的天空，我深一脚浅一脚没命地在那个荒原上逃离身后阴魂的追杀……

啊！满头大汗

--我又从近乎真实的梦境中醒来。

随着我的长大，有些梦境越来越真实，记忆也很清晰，如同真正发生的事实，唯一让我确定那是梦境的，就是它不可思议的程度。

“妈，还是我跟你说过的，我真的不用去看看心理医生吗？”差不多从我十岁听说有心理医生这个职位时，我就确定我一定早就是他们的大客户了。

“月栀，你马上十八岁了，我可以跟你谈谈了一些事，宝贝。”

呦，听到我妈这番话我瞬间脑洞大开啊！这不是科幻电影小说里的常见情节吗……什么你不是亲生的啊，你一直有一种病啊，你是巫师啊……

我的天啊怎么都想到这了！

“恩。”我很有正式感地坐下来，认真地看着妈妈，回想着电影里男女主倾听自己身世的真相时都怎样表现的。

“妈妈之所以从来不好好解释你如同真实的梦境，是因为我想让你过一个寻常的童年。很抱歉这么多年一直让你觉得自己有心理问题。”

我睁大眼睛，坐着一动不动，听着她继续说。

“有些人被称为网界人，在于他们的梦境十分真实。不仅如此，他们每做一次近乎真实的梦，都是在编织自己的梦网。你可以把梦里的世界看做一张灰色的大网，你每去梦里一次，就是点亮了那灰色的网的一部分。”

虽然我听不太懂，朦朦胧胧，但是是这么个理。“会有全部点亮的那一天吗？”

“当然会，”她温柔地笑了，“这就是身为网界人的好处，等你创造出了属于你的世界，你就可以任意出入，如同拥有两个人生。”

什么？！我目瞪口呆。

“那你的世界点亮了吗？那里都有谁？有我吗？有爸爸吗？”

“十九岁，我还记得，从十九岁起，我的梦网就完全点亮了。后来我甚至是在那里认识的你爸爸……你出生后我有时就会把你带到我的梦网里，只不过你是记不得的。”

是啊，哪有人会知道自己出现在了别人的梦境里呢。

“可我觉得我根本不能创造自己的梦境啊，何谈自己创造梦网啊？”

“你确实不能直接创造，但你的梦网受你现实发生的事和接受的艺术作品影响，还有你自己的想象力……你昨晚的那个梦，可能跟看《摆渡人》有关，我说的没错吧？”

值得佩服的一点就是，我妈饱读诗书，如今一联想，就知道是为什么了，她在不断丰富自己的梦网。她尽自己所能给自己创造她喜欢的梦网。

而梦网，与现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关系的，很多网界人，都是创作者。他们利用梦网的奇妙，把奇异的事编入书中，编入歌里……

                         我的梦网

不管是好奇心，还是一种对我自己未来的责任。我开始了创造自己的梦网。

我从小热爱科幻，为了创造那些梦幻而新奇的梦网，我死啃科幻小说，看遍科幻电影。

“月栀！抽屉里看的啥？拿出来！”我的天啊，怎么偏偏被我最喜欢的物理老师给逮住了？

我极不情愿地掏出课外书。

“哦？《三体》？”他显然眼前一亮。“下课找我。”

“你成绩不差，干嘛非得跟个风上课看小说呢？不过我也喜欢这书，就不告发你了！”他显然是想借走看看……

不过，我才不是为了看小说而看小说呢，加上之前的各种科幻小说，以及我自己尽心尽力的想象，经过近一年专注的努力，我的梦网已经成了这样一个世界：

我进修了高级物理，是个私人航天器研究员，地球之外的世界，对人们来说完全可知；我走访了开满玫瑰花的星球，见到了单纯善良的男孩；精灵们各司其职，掌管我梦网里的花，水，风，光。我认识了好友洛文，他是个素食吸血鬼。当然如所有电影里的吸血鬼一样，完美的外表，超能力，但我也不差，因为我是女巫！

确实，很像所有科幻魔幻电影参杂在一起放映了，但我真的特别喜欢自己的梦网。这给我的职业也提供了莫大的帮助。

我在现实世界成了心理医生，才不禁感慨其实心理医生比患者的想象力还丰富得多，这样他们才能相当理解患者啊！

梦网的现实意义就是对于从事创作工作的网界人有带来灵感和想象力的作用，比如作曲家，诗人，作家……而大多数知道或不知道自己有这种能力的网界人都会从事类似职业，让人们平淡的生活出彩。

我例外，请忽略哈。

                               掠夺者

不久前表姐沈殷不经意间告诉我她正在办的案子。

对了，沈殷也是网界人，而且是网界人中的警察，专管搜捕掠夺者，最近她要找的人已经定位在我们的城市，人心惶惶。

梦网并不是为了给网界人解脱，而是让他们放松和寻找灵感的地方。

可有些可怜的人是掠夺者，当然他们也是非常可恨的人。

现实影响梦网，梦网又反过来影响现实。

他们自己没有创造出满意的梦网，又憎恨现实，恶性循环。

于是他们就掠夺他人的梦网，不劳而获。可他人的梦境并不是可以任意出入的，他们必须残忍地夺走那可怜人的梦网……可当他发现那个梦网又不是他所需要的，或者他玩腻了那个梦网，他又会放弃这个掠夺之物，再去寻找下一个目标。可怜的被掠夺者，长时间回不到自己的梦网，可能就永远失去了这种能力，只能平常人一般度过一生。

杨帆是有一次掠夺一个孩子梦网时露出马脚的。那是一个夜晚，我和我妈在家附近散步。我看到他鬼鬼祟祟在和一个孩子聊着什么，如今怀疑更深一层。我刚想告诉妈妈我怀疑他。他就中枪了。

枪没伤中要害，他没立即倒下，跌跌撞撞地，在黑夜的掩盖下竟逃走了。

而开枪的警察，显然恰好是网界人。

他察觉到这个人不对劲。

按理说不该开枪的，可谁让那个被蛊惑的男孩是他的儿子呢。

警察违法了，可他不在乎。在网界人的世界里，逃犯被不合理地枪杀，警察也只是受到口头批评而已。

掠夺者，穷凶恶极。

他也不再追赶逃犯，赶紧去检查孩子的情况。

他明明消失在了黑夜里，可当我们拐过一条街回到家门前时，他竟然瘫倒在我们家门前！

妈妈出于职业习惯，也不问他是谁，就让我帮忙一起抬到了客厅。她说受伤的人就是患者而已，哪怕他杀了人，可这一刻，他只是处于弱势的伤员。

妈妈为这个少年包扎了伤口，少年仍然昏迷。

眼前这个看起来没有恶意年轻人，就是沈殷搜查多年的凶残掠夺者。

妈妈不知道，沈殷也不知道。

他头脑很高明，但如今他如此虚弱，无法伤害我。

“你走不了了，”我把药放在茶几，“她们不知道，可我知道，你就是那个掠夺者，一直就潜伏在我们身边。”

他没有解释的意思。

看他的眼神，如果他不是重伤，一定会恶狠狠地攻击我。

杨帆是我大一暑假在一家快餐店打工时认识的。他也是员工之一。

快餐店都是年轻员工，大家常常说说笑笑甚至聚餐，只有他不一样，他总是用一种不友好的眼神看我们每个人。慢慢地，大家就疏远了他。

快餐店人常常很多，而且大多是小孩子。

我是成年的网界人，而且是学心理的，往往一看他们的动作和神态，就知道哪个孩子是网界人。

有梦网的人，在人群中很好辨认。

没错，你猜到了，我也早知道杨帆是网界人。

也早怀疑过他就是沈殷找的人。

如今真相大白。

                        愿你仍是少年

我本人是非常憎恨掠夺者的，他们竟然掠夺单纯善良的小孩子。

死不足惜。

我一眼都不想多看这个年轻的罪犯。

我帮妈妈清理门口残存的血迹，偶然发现了一个脏兮兮的本子。里面夹着一张照片。

照片上一个笑容温婉的女人，抱着一个两三岁大的可爱的男孩站在A市公园门口。很温馨的一幕。

然而照片背面，却是几行歪歪斜斜的字：小帆，妈妈去找小天使了，愿你好好生活下去。注有时间。

时间，地点，我发现那是十几年前发生地震的地方。原来杨帆因此成了孤儿。

我做贼一样翻看本子，写的是他不大的年龄中受到的令人发指的欺凌。他也曾是孩子，却曾是被人欺负的孩子。

他有一页显然是故意涂掉了，但经我辨认，他写到帮助过一位老奶奶推车子，老奶奶表扬了他。他感到很开心，决心以后做个好人。

然而隔页，他又被人欺负。

他无力反抗，即便有自由进出梦网的能力，梦网里也是黑暗不堪。

所以他才恼怒地划掉美好的期盼吧！

原来一切的发生都事出有因，一切的犯罪都源于报复和绝望。

我同情他，我觉得他也许本心不坏，毕竟他还是个未成年人啊。我想帮助他，他是个有天份的少年，我希望他能物尽其才。

第二天我醒来，我发现他没打招呼就走了。带走了他散乱的笔记本和照片。

幸而，他还带走了，我给他写的信。

                                尾声

几年后我收到一封信。我没忘记他，可也没想过他会回信。

“亲爱的月栀，谢谢你曾经的帮助，如今我也了解到你是医术过人的心理医生，你是否愿意来我的孤儿院客串一下老师呢？

                                       曾经的掠夺者，杨帆”

我喜出望外，没想到多年前小小的举动竟会改变一个人的人生轨迹。

是的，当年我没有告发他，信里给他出了几个点子并鼓励了他，放了些他或许用得着的钱，也是，仅此而已。

虽然这么多年不见，但我们却早已不约而同邀请彼此进入了自己的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