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人在濒死的时候,眼前会闪过自己一生的种种片段。我本来是不信的,但当我躺倒在血泊中,想试图看清站在我面前这个男人的时候,突然发现这个说法是真实的。因为我已经看不清眼前的画面,我想我的瞳孔大概渐渐涣散了吧,人死了是会这样。将眼前画面取而代之的是一系列熟悉的画面,奇怪的是,这些画面却很清晰,非常、非常之清晰,仿佛就发生在昨日。我不再执念于看清眼前这个男人,或许我从来不曾看清他,我投身入那五彩斑斓的昨日去。
第一幅画卷:童年
我看到爸爸妈妈的遗体。
他们去给我买蛋糕,让我在家里等着就好,等到的却是被车撞成面目全非的两具人体。我害怕的跑开,想找爸爸妈妈求援。
但我已经没有父母了。
再牵扯到父母这个概念的时候就是被林家收养,我看到年轻一点的林家爸爸妈妈冲我温柔的笑,林家爸爸一直是那副后来看惯了的、带点讨好和怯懦的微笑,林家妈妈则是那种带点强势的温柔。当时的我不能想到后来会与他们那般势如水火,当时他们仿佛是一个港湾,没那么好却不可或缺。
是什么时候,一些事情变了呢?
第二幅画卷:保险金
我在林家像个客人。是,林家爸爸妈妈是对我都很好,但那种好是像对什么易碎品的好。有次我看到品如问她妈妈为什么我碗里的肉比她多一块,林家妈妈用一种让人生厌的同情语调说,“艾莉她啊……”
我不愿意细想这份好背后蕴藏的意味,更痛恨它让我想到我是一个可怜人,一个被同情着的凄惨人物,却还占据了本应属于品如的东西。
我开始不吃饭。当林家爸爸妈妈问起就说最近在减肥,女孩子说这个总不会出错,虽然还小小年纪,但爱美的攀比早就开始了。
林家爸爸好像对此并没有太多察觉,但有天聊天的时候林家妈妈突然提到,“艾莉,你知道你爸爸妈妈……去世后收到一笔赔偿金吗?要不要我带你去买衣服。”
我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是啊,哪有无缘无故的好呢。只有有利可图罢了。
那个周末林家妈妈带我和品如去挑了衣服,从那天起我再也没有那种寄人篱下的自卑,我心里想着,你们花的都是我爸爸妈妈的保险金。
第三幅画卷:初恋
洪世贤。
这是那个男人的名字。
那个与我和品如纠缠小半生命,我为他生了孩子还远渡重洋,却最终死在他手下的,男人的名字。
那在那个时候,我只觉得这是我听过最好听、最美妙的一个名字。怎么会有人这样阳光又这样浪漫。但他却是品如的男朋友,我第一次见他时害羞的不敢说话,第二次见他却已经是品如带他回来见家长。
为什么?为什么品如和她家人拿了我父母的保险金还不够,还要抢我爱的男人?
洪世贤明明也爱着我,当我背着品如吻上他时,他不曾拒绝。他回吻的力道让人心醉,却在这个吻结束后低眸向我道歉,“是我唐突了你。”
我告诉他,从来不是他唐突了我,我爱他,我完全是他的。
那天品如在外面给世贤挑礼物,我说有约没有陪她一起去,我还记得在我化好妆出门后她促狭的笑容,“是谁让我们艾莉兴师动众啊,玩的开心呀!”。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在她在礼物店里思考哪个饰品会最得男朋友心意时,她的男朋友正与我在酒店的大床房上“玩的开心”。
我没有让洪世贤做保护措施,我甚至渴望怀上一个孩子,他的孩子。我知道品如还没有和他发生过关系,我占了先机,这次是我胜了。
但我没有怀上孩子,三个月后,品如偷偷地告诉我,她好像怀孕了。于是她带着甜蜜的烦恼嫁入豪门,我在婚礼当天质问洪世贤,我们这么久的关系算什么?我和穿着礼服的他胡天胡地,一切结束后品如却正好撞见我们俩,所幸她不曾多想,洪世贤却直接告诉她,我要去法国了。
是我要去法国,我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第四幅画卷:尚恩
或许是父母的在天之灵眷顾了我,在品如婚礼那几天的偷情,竟然让我怀上了世贤的孩子。我又了解到,品如的孩子并没有保住。我心下狂笑,却还给品如打着安慰的跨国电话。在她一次次的电话里我了解到她过得并不好,婆婆欺负、丈夫也似乎并不关心她。我几乎要仰天长笑,却还要装作同情的样子说,“他们太过分了。”
我的孩子出生了,我给他取名叫尚恩。医院里的法国护士用同情眼光看着我一个人待产,我用英语告诉她,我丈夫还在中国,签证还没过。
即使林品如过得再糟,一旦她有了孩子,还能名正言顺的姓洪,落户在洪家。我的尚恩呢?
我本因品如悲惨境遇而减淡的恨意,又不断茂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