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雾弥漫,万形岑渺,此间风景不输篷莱。篷莱,之所以美丽,是因为我们看不清,无人知晓所在何处,一切都是口耳间的点滴。而这种似有若无的未知神秘感,恰好满足了人们的猎奇心理。
而此时雾下的光景,亦复如是。人对那些不能一睹真形的环境都有一探究竟的冲动。而中国园林在景的布置上,便是以此为凭巧作文章。只不过这时所用的,不是那看得见却抓不住的雾,而是假山、林木或墙垣这些实在可睹可触的物什。
巧设视线障碍物,一步一景的园林再加上这如梦似幻的雾,实蔚为可观。如果说雨中游园是为江南的味道,那么雾里看园则是为了梦的真实。而梦的浓缩,是‘好像’。
隔雾看物,眼似蒙纱,一团高大模糊浮在雾中,应是假山;趋前则又作另一番结论,应该是灌木,但忽而又回旧论。循环反复似乎如是好像那般,直到走在了跟前,才发现是个灯柱。
走在园里,因着可迷津渡的雾,即便打心里明白此时园中只我一物是人,还是禁不住走路时总感觉身后有人尾随,可回头一看除了满眼的雾色外,便是一眼的空白。脚踏实在,一切清楚,觉得安全;身处虚在,全都不明,风声人语。人前再淡定的人,心中若无物,到了空旷无人的方寸间,都会慌了神,多疑起来,仿佛时间瞬时有了神明。许多久无人居留、冷冷清清的旧宅,传出闹鬼的风雨,大半都是前去的人禁不住无人的空旷,自己吓自己。
说真的,没有人的地方,往往是人显真形的地方。身居闹市,隔墙有耳,顾虑之下故作颜色;身处无人,仅我眼耳,天地不语,便放下了心,庐山真面目也就露了出来。
也就无怪许多日光下不好做、难登大雅之堂的龌龊邪事,是在无人的所在谷酵成酒、米熟成饭。在没有顾虑的时候,人性就容易泛滥成灾,而人又是天使和恶魔的结合体。
我们走在世上,待人接物,又何尝不似雾中彳亍,一心好奇,故作以为,听风是雨,自我疑虑,禁不住邪念上心。这是物理,也是人性。
其实世上诸在,何处无雾,只是身处其中不自知罢了。说白了,谁又能随时随地地看清眼前的人、物呢?物理上的看,只是视,而不是晓;心理上的睹,也只是意识,而不是悟透。
都说不要戴有色眼镜看人看物,而事实上,在我看来,纵然不戴有色眼镜,也不能公正地看,因为人眼本就带雾。
看!太阳俨然半空临照,而雾仍旧迷离;不怪光线,不怨人性,只责自然。雾中隐约有声,那声音是:
笑你我枉花光心计
爱竞逐那镜花美丽
怕幸运会转眼远逝
为贪嗔喜恶怒着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