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四月,烟雨满都城,草木清润,微风乍起。
汴京的繁华之地,有一锦绣楼阁立于其间,水晶为帘,檀木为匾,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春风楼’。
楼内歌舞升平香烟缭绕,倒是个寻欢作乐的好地方。
在这其中,有一男子静静的落坐于二楼雅间,身旁并无莺莺燕燕的环绕,只一人端酒细品。
一袭雪白色长衫垂至脚底,墨发只用一根丝带随意绑着,眉目如画,显得竟是如此的潇洒不凡。
陆庭玉,人称一声玉公子,出身汴京名门陆氏,家世显贵,自幼饱读诗书,可谓诗怀满腹。
就是这样一个人,却是因的家道中落而甘愿流连于烟花柳巷之地,整天饮酒作乐,彻夜不眠…
“公子,何苦这样为难自己。”
女子如云雾般柔和的声音忽的响起,陆庭玉抬头。
只见一淡雅脱俗身着散花百褶裙的歌女抱着琵琶缓缓走进雅间。
“呵…”
他不语,一只手端起酒杯一饮而下,仿佛在嘲笑着女子的无知。
“人生在世,哪能件件事都称心如意。若是这样,那天下也就不会有苦命的人了。”
女子低头又道,玉手缓缓的拨动琵琶,发出一阵悦耳的音律。
“你叫什么名字?又是怎么来到这春风楼的?”
陆庭玉看着歌女清丽端正的小脸顿时来了兴趣。
“小女子离心,家道中落,迫不得已。”
家道中落,迫不得已。
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却是蕴含了多少泪水与无可奈何。
女子面色柔和,依旧是低头专心的弹奏着琵琶。
琵琶声声悠扬,似说尽心中无限事,错落有致,深沉茫茫。
“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
陆庭玉端着白玉酒杯,看着这杯中的残殇凉酒喃喃自语。
一夜未眠…
与离心的相识,仿佛就像是一场梦。
同样落魄的遭遇,使得二人只觉相见恨晚,惺惺相惜。
此后,陆庭玉依旧是常常宿在春风楼,只不过,身边从此多了一个为他弹曲儿唱歌的歌女。
离心总是对他说,他的骨子里流淌着风流柔情的血,但每次陆庭玉也只是浅浅的笑一笑,不作任何回答,就尽数饮下了手中满杯的美酒。
日复一日,就当陆庭玉认为此生都会这样平淡的度过时,却是终被一场意外给打破了。
噩耗传来的那一日,父亲病重,他在家中。
春风楼走水,待收到消息之时,已是夜半。
他跌跌撞撞的冲出府邸,来到了熟悉的地方。
那一夜,灯火通明,人声四起,只是唯独不见了你。
都城最繁华的春风楼至此再无,有人说那一晚烧死了很多人,也有人说是一群黑衣人将里面的人尽数杀死后纵的火。
陆庭玉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只是觉得心仿佛被掏空了一般…
没过几日,陆老爷病逝,他只顾整日淋漓醉酒,昔日风光无限的陆府,也算是彻底的散了。
陆庭玉本就不在乎,他只知道,也只有在酒醉时才能在梦中见到那张熟悉的面孔,听到那首熟悉的曲子。
忆否?忆否?一醉解千愁…
仿佛二十年一觉,当他再次在汴京的街道上见到容颜老去的离心时,竟已经是双鬓见白了。
陆庭玉衣衫褴褛,早已没有了当年翩翩玉公子的样子。
他细细的望着对面已韶华不复的女子,竟是,竟是不忍心打破这如梦般的一幕。
直到他缓缓的伸出颤抖的手,清晰的感受到汴京温柔的风穿过指缝,感受到身体传来的阵阵热意,这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两个风华已逝的人双手紧紧的相握,心中哽咽,却终是没人肯先开口…
或许,她现在过得很好,早已有了可以相伴终生的良人…或许,她依旧是无奈的驻足于烟尘之地…
或许,再过个几年几十年,他依旧会记得这一次的相逢,但他们之间亦是过去了…
天色见阴,开始飘起了薄凉的雨水…就如同二十年前他们初识的那一日。
他还是那个家道中落的陆公子,而她是那个迫不得已的青楼歌女…
最后,陆庭玉只是依稀的望着那个清瘦的身影朝着一片迷蒙的烟雨深处走去,直到彻彻底底消失不见的那一刻,都没有回头。
后来的很多很多年里,陆庭玉都在想:若是当时他先开了口,如今会不会有一个更好的结果?
只可惜,事已成往,不可知。错过了,终是一辈子也就错过了。
安否?安否?多情怎敢白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