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亲爱的母亲:
这些年,您一切还好吗?
2016,距离1996,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而您却已经不经意间离开我们整整二十周年。我已经离那个您眼里懵懂天真的小丫头越来越遥远,而对您的念想却随着岁月的流浪越来越清晰。成长的旅途中对您的思念避无可避,却从未过多停留,只是偶尔一两次的忽然梦境。
冲破记忆的壳,对您久藏心海的千万般思念喷涌而出。
我笨笨的心思常常为父亲落字。但是提及您,母亲,不可名状的陌生而熟悉。二十多年不敢去写有关您的一切,曾无数次想写信给您,曾经甚至天真地以为把想倾述给母亲的话写在信里,放进邮箱,一定会有信使替我小心翼翼地将它们送到您的手中。
唯一的一次是初一的时候写了一篇名为《思念》的文章,被老师发在校刊,最意外和感恩的是老师帮我投在了我们县的报纸上。只记得那时候有亲戚和同学对我说,当时看过时,眼泪簌簌。遗憾的是那篇文章已经丢失。
隔了十几年,重新为您而写,我内心纠结万分,我不知该如何才能顺畅地写下这封信,让远在天堂的您听到女儿说,我们都很想念您,唯愿您在那边一切安好!
关于您的记忆,太少太少,而想对您说的话却太多太多,如果可以,我希望老天赐予我一段有关您的清晰的片段,哪怕只有一分钟啊!
记得您走后,乡亲邻里亲戚们看到我总会好奇地问道:
“磊安,记不记得你妈妈的样子呀?”
“想不想妈妈?”
“记得——”“想——!”
“这么小还记得她妈妈的样子。”
“可能因为有照片吧?”
接着就是大人们的一片唏嘘心疼的叹息!那只是一个对什么是刻骨铭心的想,什么是深入骨髓的的念还全然不知的小女孩单纯的想念!并不懂这简单的话语背后暗含的沉重和意味。
慢慢长大,才慢慢懂得,原来自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原来失去母爱在大家眼里是一种命运的不幸。都说女儿和母亲的感情就像姐妹情深,而我连妈妈都无法再叫出口了。
自从您离开我们,“妈妈”这个词便从我的脑海里面彻底擦除,曾经对妈妈这个词会过于敏感,自己再也不会叫妈妈了,也不会提和妈妈有关的一切。多年来也早已习惯。
每当同学神采飞扬地在我面前高声炫耀她们的妈妈对自己多么多么疼爱的时候,即使是抱怨妈妈烦人的唠叨的时候,我内心那根敏感的神经便会苏醒,一旁沉默地听着她们的讨论,因为我无法开启那久封的门,也无法去向别人述说您!
您走的那天,我没有哭,还不知道最亲的人离自己而去的悲伤,还不知道从此自己人生将发生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还在外面和别的孩子玩着弹珠,以为未来的日子您依旧会像往常一样为我扎麻花辫,为我做粑粑,为我做任何我想要妈妈做的事啊!
大抵已记不清那片模糊的日子。只记得父亲一下子苍老了很多,我至今不知道那段时光父亲是怎么熬过的,是否会一个人的时候独自落泪?只知道在孩子们面前,他是一棵无比坚强的大树,是两个孩子的避风塘。
后来我们家的生活里面便自然而然地充斥着很多别人的同情和叹息,而父亲也默默承受了很多变故之后随之而来的冷漠。
母亲,您是个怎样的人,和您相处的那些屈指可数的留有记忆的时光寥寥无几,父亲也甚少提及,我没办法去形容您在我心中的样子。我所了解的大多是从大人的谈论中得知的。
他们提到我的母亲时,都会夸赞您是个勤快善良的女子。
家里的活,地里的活,忙里忙外,每到农忙时节总要抽出本就不富余的时间回娘家去帮忙,忙前忙后。
记得您会为我们做各种好吃的。我最喜欢吃糯米粑粑,家里那台石磨还在老家,每到秋冬之际,收获了晚谷和麦子,您和父亲便会把它们磨成粉,父亲肩上扛着石磨的担子,一圈一圈地推着磨,您坐在磨旁往磨盘上添着糯米,而我满怀欣喜地在你们身边玩耍,然后您就做我最喜欢吃的粑粑,还有发糕。
还有酥脆可口的芍皮,您也会每年做很多,具体怎么做的我已记不清,只记得家门口的棉架上会晒干很多切成薄片的和了面粉的红薯,晒干后油炸,出锅盛起就立刻唤我这个小馋猫。
小时候最喜欢和您一起缝被子,寒冬时节难得偶遇暖暖的大太阳,那个时候的被套还是两块布缝合在一起的,每次晒絮之前得把线拆下来,然后把絮铺在棉架上,傍晚收时重新缝合,我最喜欢贴在您旁边,脸趴在暖和的被子上俏皮地歪着脖子看着您一针一线地穿来穿去。您是个心灵手巧的勤快女子,是个极其善良的女人,邻里亲戚需要帮忙的,您总是比自家的活还热心。您的亲人需要帮助您也总是二话不说想方设法去帮助他们。
回忆起小时候,我好像特黏您,看不到您,我就要哭着到处找您。记得好几次您回娘家去帮忙了,我从学校回来找不到母亲,便抓狂挠发,大哭大喊,任凭父亲怎么安慰劝说也无济于事,我边哭边喊妈妈。
现在回想,哪个小孩不依赖母亲呢?
印象中有一次从学校回来,走到堤上的坡下,正碰到您要回娘家,我不依,硬要您一起去。不知道为什么,越想回忆,记忆却越模糊。在我仅有的记忆里,您总是会突然消失不见。
有很多次,晚上一不留神就不见您了,父亲告诉我您出去帮忙了,我就吵着闹着要出去找您。类似的一次也是您正要出门被我撞见,在我的哭闹之下陪伴我,原来我是如此地离不开母亲您。
还记得您第一天送我去学堂,把我送到了校门口,当您转身要走,我泪水就吧嗒吧嗒往下掉,缠着您不让她走,我倔强地坐在门口滚烫的水泥地上不吭声,不进教室,老师生拉硬拽才把我放进教室。一下课我便偷偷跑回家,看到您在田里摘棉花,我才放心。
一次午觉时恶梦里找不到您,瞬间惊醒,下意识地跑到地里去找您,看到在哽咽的我,您疑惑地问我怎么了,我告诉您我找不着您了,您笑着摸摸我的头:“小傻瓜,妈妈不是在这吗?”
现在回想才发现原来您在女儿身边的时候是如此强烈地依赖您啊!而从来不曾想到这种恐惧的感觉突然真的就成为了难以接受的现实。
突然有一天晚上,就真的再也找不着您了。那天半夜我还在睡梦中,您却再也不见了。邻里都在谈论您还这么年轻,白天还在给我们做(钩)鞋子。迷迷糊糊的我看不清这一切,还记得当时父亲情绪一度哽咽无奈叹息。
我的一头长发也被剪短,因为再也没有您为我洗头发,为我扎好看的麻花辫了。
每天早上您第一件为我忙活的事就是给我梳头,扎各种各样的辫子,可是那个时候我总是很淘气,不是嫌您扎的太紧就是不喜欢,经常发脾气抓乱您为我精心梳好的辫子,只能耐心地给我再梳一次。
放学回家后,您会给我洗发,那双温柔满是母爱的双手轻抚我的发端,我每次总会调皮地问您:
“妈妈,我的头发好看不?”
“当然好看呀!”
我喜欢那种馨暖的感觉,但现在也只有在记忆打开之后才会浮现了。没有您的日子,很快我便学会了自己扎头发,学会一个人在家。
记得父亲常常忙到天黑才回家,而我当时个子矮,够不着电灯,就只能在漆黑的夜里一个人等着父亲回家,害怕的时候就跌跌撞撞哭着去田里找父亲回家。然后坐在父亲挑着的花篓里一起披着月色回家。
等不到父亲回家,我开始学着洗衣服,学着做饭,喊父亲回家吃饭。厨房的锅是大铁锅,太笨重,我提不起,灶台比我高,我踩在椅子上,家里的水桶是大木桶,太沉,我扛不起,从井里摇满水等父亲回来提。
印象最深的也是大人们常常提及的关于我和母亲的事是您的麻将,您总是把我抱在怀里,看着您前面的麻将,在您的怀里我是幸福的,这也许是我至今想来最快乐的回忆了。
其实这么多年,我很少梦到您,只依稀记得有一次梦里,我发高烧,您匆匆来看我,我紧紧拉着您的手,不让您走。梦醒后,眼角的泪水早已淋湿了枕巾。
一直以来,我把对您的思念埋在心底,埋的很深很深。这些片段我从不曾去触摸。这是我和您之间所有的秘密。
后来结识到了很多朋友同学,他们不小心会问到您,然后会觉得很抱歉,其实我早已坚强淡然。
长大后从不曾抱怨命运剥夺了我什么,无论生活给与女儿的是苦还是乐,都是一份宝贵的恩赐,我感激生命给了我不一样的人生经历,让我过早地学会了独立自强。其实生活并没有让我吃太多的苦,因为有父亲和哥哥的庇护和支持,我是在他们的宠爱下长大,我生活的很幸福,即使日子清贫,但知足快乐。您也大可放心,虽然家里现在还有很多需要我去努力完成,但是一定会看到希望。
今年不能回家,没有办法去您的坟头看一看,父亲现在异地,没办法去清理您坟头的杂草,添土。但是无论我们在哪里,都会想念着您。
上大学之际,父亲叮嘱我,工作以后一定为您修建墓碑,我一直牢牢铭记,也一直是心头最难以放下的。女儿一定为您建最好的碑。但女儿还没有找到另一半,还不能刻上圆满的名字。
以后我们归家的日子也可能越来越少,唯一的牵挂就是回家看您。女儿无论漂泊到何地,无论何时,对您的思念绝不会淡去。只希望您能微笑地看到女儿的成长,女儿的幸福快乐!
愿您安心,一切安好!
小丫头
——END——
图/文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