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过起床爬山,阳光已经很耀眼。小镇淡蓝色的天空中密集着鱼鳞状的小片云彩,东方的群山上空却已是通透的湛蓝。清晨的空气依旧清凉,微风偶尔穿过衣襟,让人心头宁静舒爽。
沿着镇上车流密集混乱的主公路步行约五分钟,便有一条个上山的入口。
盘山公路很窄,没有车。两边是稀稀落落的斜坡土地,种着玉米,高粱,花生,李子,豇豆和各式瓜果蔬菜。玉米大多已经成熟,胡子被骄阳烤成咖啡的颜色,鲜嫩一些的呈紫色或淡绿。鸟雀在庄稼地和树林间轻快起落,寻找今日的口粮。
盘山路的每个转弯处都有一两栋农民的房屋,大都是按照城镇里的样式修建,外墙贴着白色或蓝色的马赛克瓷砖,矮的两三层,高的五六层,面对小城,背靠青山。每一栋房前都有一个宽敞的坝子,坝子周边种着花草,木棉花和紫茉莉在蓝色的天空下美得绚烂。只是各家窗户都装了钢筋防护栏,与周围的环境有些违和之感。
路上偶有拿着农具出门干活的妇女和老人。也有些镇上三五结伴来爬山的“城里人”,女子都穿着裙子和高跟鞋。大家随意的拉着家常,嬉笑闲聊着一路向山中走去。看着我屏气凝神的对着蔬菜瓜果,或者趴在地上对几株不起眼的野花拍照,大家都好奇的停下来观望一阵,打听一下我来自哪里,然后又笑着继续往前。
其实我并非像他们说的城里人没见过乡下的花花草草才表现出如此的新奇。反而是上山抓鸟下河摸鱼的童年时光,把花草树木的芬芳和大自然的气息印记在骨髓与灵魂之中,我所做的,不过在寻找和感受根植于内心深处的乡村记忆。
村里的娃儿手脚灵活性子野。虽不像电影里原始印第安人那样极速在林间自由穿梭,拉弓射箭,但一溜烟从家里的坝子跨过田野小溪跑去某个山头是每天的日常。我家是丘陵地区,那时因为个子小,只觉得每一座山坡是都是大山。冬天常常手脚冻得通红也不会安静的围着在家里的柴火边,而夏天漫坡暑气和蚊虫叮咬常常给胳膊腿点缀上各种款式的红色疙瘩。即便如此,也不能阻止我们上串下跳的热情。天地间,真是有太多无限好玩的事情。
现在城里人看农村儿童常常报以怜悯同情的心态,即便很多公益机构也会放上山里孩子脏兮兮的脸蛋和纯真无邪的大眼睛图片以博取公众同情。但在我的经历看来,除了一些赤贫地区,大部分农村孩子所体验的探索自然的自由和愉悦远远大于他们对物质缺乏的感受。而留守儿童缺乏父母之爱,乡村学校缺乏高质量的教育,出行安全和零食安全于我看来是更加值得关注的问题。
虽然是边走边玩,但走了一阵已是气喘吁吁,看来我在健身房的心肺练习并不到家。好在走了大概一公里,便到了山路的尽头,再往前,则是长满杂草藤蔓的泥泞小道。夏天可能有蛇,我决定折道返回。
小时候的无所顾忌的野孩子变成了如今瞻前顾后的谨慎模样,想起来也真是真是令人费解。
此时天空中的云层已经散尽,呈现出通透的湛蓝,空气中的热浪也越加明显。三两个赶集的老人已经背着购买的商品往回走。
拐弯处一个院子里的狗对我狂吠,我停下来搜寻,发现一只大黄狗被铁链拴在院前的树下。他看我不动,无趣的叫了一会,便也沉默的望着我。对视了一阵,我转头继续前行,心里对这只狗的处境感到有些哀伤。在村里,狗大多是被拴起来当成看门狗,并非我们所想象的在田野里自由奔跑。对于农村,我们常常给予了善良淳朴或贫穷落后过多的误解和想象。
下到快靠近小镇的时候,我捡了个路边竹林旁的大石块坐下。另一侧的岩壁滴答着山中昨夜聚集的雨水。放眼望去,满目苍翠,城镇却尽在眼前。所谓退则幽静山林,进则人间烟火,有选择,或许才是人生最好的状态。
我本想在这里静静地坐一上午,或假装深沉格物明志,或任思绪胡乱飘散,或干脆什么都不想就打会瞌睡。但因为肚子实在很饿,只得起身向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