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古道上车辙碾过的那棵车前草
我是古道上车辙碾过的那棵车前草,任历史的车轮无情地在头顶碾过。
——题记
这一条古道悠远漫长但却从来不缺乏记忆,千百年的碾轧早已使那两道深深的辙印光滑如新。就在这古道边上,车前草生生世世,枯枯荣荣,看惯了血与火、汗与泪的轮回。
秦皇汉武的金戈铁马在我的头顶碾过,唐宗宋祖的龙车凤撵从我的身上碾过,历史的车轮无情地碾过多少奸佞忠贤,只留下这条长满车前草的古道在斜阳的余晖下慢慢黯淡下来。
秦风汉月曾经无情地掠过我身边的这条古道,吱扭扭的车轮载着那个沉重的大秦帝国渐渐远去,一滴腥臊的血溅落在我的头上,我听见赵高和胡亥在低声耳语,在落日的掩映下远处的那座沙丘阴森恐怖,分明听得到他们狰狞的奸笑。
又过了百余年,长安城里走来一队长长的仪仗,抬头昂望一弯残月冷漠无声,注视着那个叫昭君的女子。几个宫女窃窃私语“毛延寿这厮被主上如何如何了”,昭君全然无视这些琐碎的议论,她低头看着一棵棵的车前草任随马蹄的践踏,不禁慨然长叹,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棵任人踩踏的车前草?
安禄山的铁骑一路绝尘而过,丝毫没有片刻的停留,一个昌盛的帝国却失去了往日的辉煌。长安城跑出仓皇狼狈的明皇君臣,四十余年的威望此刻全变成了乌有。垂老的痴情皇帝老泪纵横,面对着满地的车前草,硬是喊不出“出发”的那一声命令,马嵬坡的生离死别注定无法避免。一滴热泪就淌在车前草的叶片上,似乎还能映射出昔日宫廷里面的悲欢喜乐,但是这滴泪水干得比露水还要快,不由分说就被车辙碾过,连一点叹息的时间都没有给。
终于有一天,伴随着震天动地的哭喊声,又有一列庞大的队伍从黄河南岸慢悠悠却又凄惨惨地走过来。这群蓬头垢面衣不遮体的难民虽然狼狈,但是尊卑分明,有两个人即使坐在牛车上依然拥有往日那般尊贵的仪态,倒是他们那些所谓的“三宫六院”早已全然失去往日的娇贵,此刻长满车前草的驿路边,俨然成为女真贵族肆意发泄的“床榻”。狞笑与惨叫回荡在山谷,一个朝廷的脸面与尊严就这样裸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车前草羞愧地低下一向高贵的头颅,屈辱的碾轧一层层在她的头上袭来,她得不到一丝喘息。只记得偷眼望去,残阳如血,江山垂泪,草木含羞。
成吉思汗的弯弓射进这片车前草,瞬间就沉没在葱翠的草里面,再也找不到。一匹瘦马驮着一个失魂落魄的书生从这里走过,枯藤老树昏鸦,疲惫沉重的马蹄踩在干枯瑟缩的车前草上,西风呼啸,人及马最后的一点精气神都被这西风带走。苍茫的天地之下只有一人一马,早已无心观赏“小桥流水人家”的残秋之景,却醉倒在“夕阳西下”的凄凉之中。茫茫天地,何处为家?金元之际,马嘶萧萧,黎庶如草,转瞬就是百年。
山西洪洞大槐树下的百姓开始了前途未卜的迁徙,没有人知道他们会走向哪里,只有路边的那棵车前草知道,战乱频仍的年代,人如草芥,人还不如草芥。草芥落地尚且生根发芽,不知道人还要飘泊到何方?飘泊人的草鞋上沾满了车前草的籽粒,籽粒就这样跟随着他们走遍了天涯,车前草就这样遍布了整条古道,到达了每个华人所能到达的每一个角落。但是只有这条古道,才找得到那棵车前草的独特的记忆,因为历史在这里无情地碾过,多少次的粉身碎骨,她都能忍受,千百年的沧桑她都能看透,只因为她是这条古道上车辙碾过的那棵车前草。
耳边听见女子低声地吟唱:“采采芣苡,薄言采之。采采芣苡,薄言有之……”
在这歌声里,在这古道上车前草又开始了新的征程。又一个轮回,又一道车轮在头顶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