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的开学季,似乎还来不及正式和春天打个招呼,春天便就已走远了,走得悄无踪迹的。上班途中,邻里那棵虽是种在院子里,但挡不住枝叶的繁茂生长,早已探出不甚高的院墙将大半个身子延伸到了小路上方的桑椹树,日日迎接又日日相送着。而匆匆碌碌如我,虽是日日从它身旁经过,竟是不知它在什么时候便绿了枝,又冒了芽,开了花,然后在不经意间就将许多青青的或者红红的小果子挂满了枝头。待我发现它时,已经是紫黑紫黑的桑果子发出淡淡果香的时候了,有些熟透了的早已三三两两地掉落地上,受着行人的脚踩,车轮的碾压,地上便留下了一摊一摊紫黑紫的果浆,一点一点地晕开,这样的情景,熟悉得恍个神就仿佛踩在了家乡的小路上,踏进了久远的童年光影里。
离开家乡已近二十年了,虽也偶有回乡,但因为假期的不灵活,回乡便理所当然的只能安排在春节前后,私心里,也期望就着年的氛围能多见一面如我一般回乡过年的儿时伙伴邻里乡亲们。因此,记忆里已是多年没有走进过家乡的春天或者夏天了,忘记家乡的桑椹是熟在了几月,但一定是比这南方的桑椹熟得晚许多吧。依稀记得从家里到破罡街上的那段路旁,靠近田地的地方,有错落地生长着几棵不甚高大的桑树,还有从破罡街到唐岗村的那条大路,路旁菜园临水的那头,桑椹树长得明显健壮许多,桑果肥硕。
那时候对吃,尤其是来自大自然的那些花花果果的小吃,带着一种孩子天生的敏锐、灵气。也不用记日子问时节,也不用找人打听何时能吃何地会有,完全就凭着记忆,嗅着似乎日日相同又确确实实有着不同的空气,仿佛那些熟透的果子,会换醒空气一样,什么时节什么果子会熟,神算子般的能知晓,似乎从没漏吃了哪个季节的野果子,譬如,脆甜的刺梨、酸甜的野山楂,或者乡间田梗旁嫩嫩的刺头,还有忙于农活的大人们根本无暇顾及的院角屋边的毛桃,或者槐花、桑椹……
仿佛还在那年,在门口黄土铺就的稻床上,忙碌的收割季里,母亲笑着,父亲也笑着,二妹一手乌黑的桑椹汁,嘟着同样乌黑的小嘴发着脾气,也不知道究竟为的是什么事。
母亲大笑:“看你这强丫头,说了这桑树果子不能多吃的,吃多了你看嘴唇都乌黑了,小心别发朱砂的,发朱砂就会变成坏脾气丫头了,看大了哪个敢要你哦!”二妹生的是淘小子的性子,哪里会受母亲的这点恐吓,继续扭着头生气,吃桑果子的手倒也是慢了些。剩下母亲清朗的笑声和父亲一脸宠溺柔和的笑容。
那时候不像现在,孩子们如果愿意,网络一搜就可以将大人的许多信口而来的言语驳得哑口无言,那时候的孩子们对于大人的言语,将信将疑里有着与生俱来的单纯的信任。许多年后,当我想起母亲吓二妹的那些话语时,还是忍不住地搜了关于桑椹的记录:桑椹性味甘寒,具有补肝益肾、生津润燥、乌发明目等功效。桑椹子的好处原来是如此之多呀!只是在我也眼中,却没有一样有着母亲半真半假地吓唬二妹,说着吃了就会发朱砂来的生动,记得那时一听母亲这样说,我的眼前便自然地浮现出一只疯跑的乡间大黑猪来,怨不得皮惯了的二妹都吓得缓了拿桑椹的手,莫非她也想到了和我一样的骇人景象?从前居然没想到要问二妹,现如今,倒是不舍得再去问了,有些记忆,光想着就已经很美好了。何忍求证……
又一日周末,载着俩丫头路过桑椹树下时,适逢树的主人——丫头们的姨婆,正在采摘桑果子,热情地邀了我们同摘,也算是过了一回亲手采摘的瘾。采摘间,仿若又回到童年时,一把桑椹一嘴乌黑的时光。只是,年龄相仿如我当年的女儿,对于现摘现吃这样的行径是再也做不出来的了。难免叹息,如今的孩子少了多少来自大自然的,单纯的乐趣呀。
正恍神细想间,小女儿伸出一只沾满桑椹汁的小手来,眼前上下晃动着:妈妈,妈妈,你看你,摘个桑椹都能发呆成这样。边说边笑,于是我也收了神继续摘,也忍不住地一起笑着。有阳光透过桑树叶的间隙,落在紫黑的桑椹上,阳光它也一定是笑着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