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民是我的老领导,曾是教育局的中教科长,现在退休在家。我在中学任校长期间,因为是我的顶头上司,接触比较多,后来又一起被抽调到市里参加筹建一所实验学校,我又在他手下工作,加上俩人志趣相投,所以成了忘年交了。后来他回局里,我又被市里抽调去参加城市建设,所以也就联系不多但电话号码一直存的那种朋友,因为我俩既不是牌友又不是酒友,是那种交心的朋友。
前几天从朋友处得知亚民病了。是因胃癌把胃全切了,正在家修养。
亚民近一米八的个,腰板直肩膀宽,虽没男性特征的胡子,但他黝黑的肤色,挺拔的鼻梁,小而有神的三角眼,又不苟言笑,所以他站在哪都有一股不怒自威的男子汉气质。亚民师大中文系毕业后分在乡下一所中学里教语文课,因为写得一手好文章,所以被调到教育局中教科打杂,当然咯,局长的报告局里重大会议的文稿起草都是他的任务,成了教育局一支笔,四十多岁才上到个科长职位,好在他也比较淡泊,中教科权力不大,可朋友交了不少。
亚民有两大爱好,一个是喝酒,还有一个是带彩头的打牌。我天生不喝酒,但陪他喝酒的机会多多。啤酒有不醉之量,只怕喝不下,不怕喝醉,白酒戏称斤级干部,敬酒者来者不拒。打牌我没见他打过,但我知道。在实验学校筹建处时,他是负责人,哪天下午只要听他对我说:兄弟啊,我有点私事要处理,你给我多担待点噢!我知道他去鏖战了,于是,小事我处理了,大事压一压,不会打他电话分他神的,很默契。他牌技精湛,都说他十场赢八场,我好奇地问他,你工资可以不碰了?他笑而不语。
打了个电话给亚民,告诉他我马上过去拜访,电话里听得出他很是激动。
亚民住在近郊的小产权房里,是独栋别墅,宽敞舒适。我到那时,他坐在门口廊下等我了。
握手寒暄后,我望着他,几年不见,人瘦了一圈,腰板没那么直了,肩膀没那么宽了,脸色不再黝黑,而是白净多了,眼中隐隐地闪着泪花。
落坐,上茶。听他诉说病的经过。前年五一节前健康检查,血液里有一个指证消化系统癌变的指标偏高。因为他二十岁时因胃溃疡做过部分胃切除手术,虽然残胃再生后很正常了,但还是首先怀疑胃,于是就做胃镜,发现刀口处有红肿,接着就取样活检,结果是有细胞活动异常但还未癌变。医生说你放心,没问题。能放心吗?于是,带了活检样本去上海华山医院复检,医生说你放心,没问题。在忐忑不安中过了两个月,再上华山,结果癌变了!三天后手术。医生说可以保留部分,以提高生活质量,他坚持全切!结果全切了,装了个人造胃以存储食物,但没消化功能,现在他吃饭不叫吃饭,叫灌营养桨。
本来他可以保留部分胃,逐渐恢复消化功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可是,面对生命之坎,谁能掉以轻心泰然处之呢?我问,还抽烟不?偶尔抽,还喝酒不?喝点红酒,还打牌不?晚上不打。我说,对!兄弟支持你。他老婆在一旁白了他一眼,他假装没看见。
生命不仅需要数量,更需要质量啊!他几十年养成的习惯都戒了,虽然都不是好习惯,但也都无趣啊!这个坎过来了,当然需要追求质量了,此一时彼一时也。
他家园里的银杏树叶在秋风里悠悠飘落,我在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想,生命在冬天里孕育,春天里萌发,夏日里生长,秋天里谢幕,可以饱受冰霜雨雪历尽艰辛,但别被狂风吹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