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江南

文/红尘

忆江南词三首

白居易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

江南忆，其次忆吴宫。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早晚复相逢？

和女儿一起诵读诗词，读到了这三首白居易的忆江南。词中的江南美景，美人，还有美丽的传说，我讲给女儿听，女儿也有些着迷。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词中所提到的地名，正是美若天堂的苏州、杭州。这两个地方，都是白居易年轻时心向往之，并最终美梦成真的地方。年轻时候的白居易想，如果这辈子能在杭州和苏州任何一个地儿做一回官，人生就圆满了。白居易的理想很骨感，现实却非常丰满。公元822年7月，白居易被任命为杭州刺史，在任三年。825年，被任命为苏州刺史，在任一年后因疾病休了一百天的长假，后再也没有到过苏杭二州。

这两个地方，年轻的时候，我也去过。词人眼中所见，亦我曾所见。所以，亲切感油然而生，回忆亦如春草，蔓长开来。

“忆江南”是一个词牌名，本为唐教坊曲名，后用作词牌名。又名“望江南”、“梦江南”、“江南好”等，这些曲名跟汉代以来大量吟咏江南的诗歌有关。《乐府诗集》云：“‘忆江南’一名‘望江南’，因白氏词，后遂改名‘江南好’。”，可见白居易这三首词影响深远。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谙的意思是熟悉。写这三首词时，白居易已经是67岁高龄，定居在洛阳。白居易十几岁的时候就避难旅居于苏、杭二州，后又在苏杭担任地方行政一把手三年，所以诗人说江南的好风景我是很熟悉的。所以要想欣赏江南美景，让我给你们当当向导，那是没错的。

那咱们来看看唐朝第一向导会带我们看些什么呢？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白导用十九个字就给我们勾勒了一幅江南美景图。春天江边的花儿怎么样呢？“红胜火”就是颜色鲜红胜过火焰。“绿如蓝”则是绿得比蓝草还要绿。“如”的用法和上句的“胜”互文见义，有胜过的意思。这里的“蓝”并不是指颜色“蓝”，而是指蓝草，其叶可制青绿染料。红配绿，土得哭。配得好，就是梦露，配的不好，就是翠花。所以，不是什么人都能驾驭的。在衣服搭配上如是，在诗词中，恐怕亦如是。但白居易诗中的红绿配，却将江南春天的勃勃生机和多姿多彩渲染得淋漓尽致，美轮美奂，让看过的人，想起江南的万紫千红，依然心向往之。白居易还有一首红配绿，也是名垂千古，你一定读过，背过：红泥小火炉，绿蚁新醅酒，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还是回到这首诗里，再来回味一遍白导的解说词吧：江南的风景多么美啊，这风景是我曾经非常熟悉的。春天到来时，太阳从江面升起，把江边的鲜花照得比火还要红，而江水的碧绿则绿得胜过蓝草。怎能叫人不怀念江南？

白导给了我们一幅浓墨重彩的大写意江南春美景图，跟随着他的脚步，我们继续迈进江南更深处。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这第二首词，前三字“江南忆”和第一首词的最后三字“忆江南”勾连，形成词意的内在连续性。紧接着白导开始热烈大胆表白：“最忆是杭州”。他最喜爱的江南城市，最梦牵魂绕的江南城市是杭州。这第二首词，白导为他心心念念的最爱杭州悉心描摹了两个特写的秋景画卷。

白居易其实很爱杭州西湖的春天，我们应该都读过他的《钱塘湖春行》“孤山寺北贾亭西，水面初平云脚低。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但在这首词里他却偏偏不写杭州之春，杭州之春我已写过，怎能再给你相似的唇色呢？所以他写杭州之秋，一写天竺寺赏月赏桂，一写郡亭之上观钱塘江潮，两句词写出了杭州秋色的两种境界。

“山寺月中寻桂子”。八月十五中秋夜，诗人呼朋唤友在山寺，开琼筵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月华如练，桂花飘香，把酒吟诗，好不惬意。

月中桂子，飘然落下，为诗酒助兴。传说,“天竺寺每岁中秋有月桂子堕”。白居易在他的《留题天竺灵隐两寺》诗也说：“宿因月桂落，醉为石榴开。”白居易还特别做了注释：天竺尝有月中桂子落，灵隐多海石榴花也。“。《寄韬光禅师》中也写道；“遥想吾师行道处，天香桂子落纷纷。”。诗人皮日休在《天竺寺八月十五夜桂子》中也曾写道：“玉颗珊珊下月轮，殿前拾得露华新。至今不会天中事，应是嫦娥掷与人”。月中落桂子，似乎真有其事。这当然是诗人的浪漫主义情怀。八月十五，月中丹桂飘香助兴，岂非赏心乐事？

“郡亭枕上看潮头”。白居易在杭州为官的时候，办公室离钱塘江就不远。诗人枕靠在郡衙的亭子里就能看见那卷云拥雪的潮头，听到那惊涛拍岸的潮声，羡不羡慕？李白诗云：海神东过恶风回，浪打天门石壁开。浙江八月何如此，涛如连山喷雪来。钱塘江潮头初临时，江开一条白线，如怒剑劈过，电蛇闪过，伴之以隆隆之声，潮头由远而近，飞驰而来。顷刻间，潮峰壁立，水墙如长城逶迤，矗立江面，喷珠溅玉，势如万马奔腾，激战犹酣。这壮观景象，只一偏头便可尽揽，诗人，有点凡尔赛了。

月中寻桂，钱塘观潮，杭州的静谧柔美，热烈奔放，记忆中的花开花落，潮起潮落总是诗，美好在每一寸时光里流光溢彩。白居易离任杭州时依依不舍，叹息“皇恩只许住三年”，“处处回头尽堪恋”。所以他在词中惆怅发问，“何日更重游”呢？

读到这里，我也有些想再去杭州看看了。

多年前，曾两次游杭州。一次是丽日高照的秋日，绕西湖一周，一次是烟雨蒙蒙的夏夜，漫步西湖。两次都经过了白堤，也就是白居易诗中所写的绿杨阴里的白沙堤。

今人多以为白堤是白居易在任时所修。实则不然。白居易主政杭州的三年在唐穆宗长庆年间，比这稍早的元和诗人张祜在《题杭州孤山寺》诗中就有“楼台耸碧岑，一径入湖心”之句。说明白沙堤在白居易来杭州前就已存在。

白居易在杭任刺史的三年中，看到西湖壅塞，人们苦旱，曾发动人民修筑过一条钱塘湖堤，既阻隔江水，又灌溉沿湖农田。人民感激他，称此堤为“白公堤”。这堤原址在旧钱塘门外石函桥北至余杭门一带，但几经沧桑，荒烟蔓草皆不见堤踪。白公堤并非白沙堤，世人误作白居易所修，当是寄托了人们对勤政爱民的白居易的思念之情吧。

欣赏了杭州的美景，随着白居易的目光，我们一起来到他曾主政过的苏州。

“江南忆，其次忆吴宫。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早晚复相逢！”江南佳丽地，白居易把我们的目光牵引到了史上四大美女之一西施曾经居住过的地方——吴宫。

这是吴王夫差为西施在灵岩山上所修建的一座离宫。吴人称美女为娃，故吴宫，又叫馆娃宫。白居易回忆里的吴宫，当真是诗酒趁华年。“小青水动桃根起，嫩绿醅浮竹叶新。”，竹叶酒乃是以竹叶浸汁入酒，其色青翠，故名。白居易无酒不成诗，“吴酒一杯春竹叶”这春天的竹叶青，从诗中飘出香来，光想想，就已有了醉意。何况，还有美女歌舞呢？

“吴娃双舞醉芙蓉”，美若西施的吴娃，美目盼兮，巧笑倩兮，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白居易恐怕已经大醉了吧？

“姑苏台上乌栖时，吴王宫里醉西施。吴歌楚舞欢未毕，青山欲衔半边日。”，欢娱嫌夜短，寂寞恨更长。喝一口吴宫的美酒春竹叶，看一曲吴宫的美女双双起舞像醉人的芙蓉。早晚我一定还会和这美好的回忆再次相逢。可时光总是匆匆，宝历二年826年2月，苏州刺史任上的白居易出巡时不幸从马上摔落受了伤，加上眼疾日重，衰老和疾病的双重折磨使55岁的诗人萌生了退意，于当年秋天，离开了苏州，之后再也没踏上江南的土地。

抚今追昔，身在洛阳，心在江南。那美景，美人，美好时光，何时能再来？何时更重游？何时再相逢？67岁的白居易知道，如今的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再不复锦帽貂裘少年时，我心一片磁心石，不指江南誓不休么？天高水长魂飞苦，还是让洛水伴我一生清流吧。

从词里抬起头来，春天已经来了，“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趁春光正好，到西湖边上走走？或许，还能和白老先生的记忆撞个满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