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斜斜地铺在门外的青石路上,长歌望着子陌的背影一步步走远,宽大的衣袖隐于长路尽头,广袖盈风,莫不风流。她怔怔立在门口,喃喃道:“君子如玉,风神彻秀。这是汉人的话。”
良久,翟奕坤走到长歌身边:“小姐,公子已经走远了,这天也暗了,进屋收拾收拾吧。”
他是长歌的汉文先生,虽说长歌子陌都称他先生,但他却并非老者,左右不过而立之年,粗布衣衫,如墨的长发也不如子陌那般用冠高束着,只随意束在头上,不加修饰,到像是个隐逸高人。
长歌回过神来,看了看早已没了人的屋里,对他说:“都已说了好些遍了,先生莫要再称长歌为小姐了,就随子陌唤为长歌吧。”
“看来小姐真是欢喜子陌公子给取的这汉名,时时念叨着,怕是不想回西域了。”翟奕坤笑到,“不过,长歌如此洒脱,也不愿如此拘于长安吧?”
长歌嘴角的笑微微僵硬,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会留下来,更多的,她找不到一个理由说服自己,一向潇洒惯了,也不知留与不留日后会否后悔。只是想到秦良一走这么些年,若是自己也走了,在这偌大的长安,子陌会否一个人太过孤寂。又思及当初自己从西域独自游历到长安,一路上的恣意张扬,是否又愿放弃,为了子陌,或是为了这长安的繁华?长歌犹豫许久,在这长安也停留了三年了,应是够久了。
长歌走进店里,在柜台庞收拾好珠算账簿,抚上子陌饮尽的那壶醉东风,明眸也暗淡了下来,见翟先生进了里屋才自言自语:“若是我真要走了,子陌会否像对秦良一般时时思念着我?”
正发着愣,翟先生便走了出来。“长歌,你要知道,你本不属于这长安,而那子陌公子,不过是个士族公子,他这一生,是要与家族一起被困在这里了。而你不同,你虽是我楼兰贵女,却拥有太多唐人女子求不可得的自由,况且你向来不喜拘束,如何能在此长住?”见长歌不语,他便继续说道,“且不谈秦良是何人,就算子陌公子心里没有这样一个人,你与他,也不会就这么继续耽搁下去,唐人士族里婚娶皆为长辈操持,就连远行,也是难为之事。你呀,不适合这大唐的生活。”
“是啊,我不适合留于大唐。”长歌无不哀戚地叹道,“就像是这三年来,我从未着过汉装一般,胡服束身的长歌,如何借着汉人的名字融于汉家。”
渐渐的,月光流进了门庭,倾泻在长歌头上,乌黑的发辫上除了额间流苏便再无修饰。长歌立于桃树之下,一身红衣在夜色中也暗淡了颜色,但她白皙的脸颊,斜长的黛眉,深凹的眼窝,高挺的鼻梁却愈发明艳。纵是西域儿郎豁达潇洒,在这样的月色下也不免被心事缠绵。想来长歌已来了长安三年之久了,而这长安却仿佛从未有过时间的痕迹,繁华依旧,任这城中红装公子聚散离别,这风光亦是年年如旧。
这样的夜色,似乎特别容易让人怀念起往事。长歌不由想起了与子陌的初遇,那也是个桃花灼灼的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