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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长大了，我要去当兵，守护祖国，保卫国家。”
“好啊，你就放心去，家里一切有我。你守护国家，我守护你，守护咱们的小家。”
01
那是2013年的夏天，表弟刚满十八岁，他想去当兵，完成自己军人梦。
可全家都反对他。姥爷说时局动荡，太危险。小姨说他从小没吃过苦，太受罪。
而我，是唯一跟表弟站在统一战线的人。我理解他的军人梦，支持他所有决定。好男儿就应该志在四方，保家卫国，发扬吃苦耐劳的精神，多见识人，多经历事儿，才能从男孩蜕变成男人。
我帮着他说服全家人，表弟兴高采烈地去征兵处报了名。他是体育生，高中还是校篮球队的，身体素质很好，征兵处的人说他肯定没问题。
报名、体检、政审，一切都很顺利，他待在家安心等待入伍通知。
我那时候大三刚开学，表弟还专门到学校看了我一次。我俩漫步在大学校园里，我问他，“你做好准备了吗?不先体验一下大学生活会有遗憾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兵是我从小到大的梦想，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努力。再说，学校已经给我保留了学籍，我不过是晚几年上而已。”表弟已经在憧憬当兵的样子了，上大学对他来说并没有当兵重要。
本来我俩要去美食街吃饭的，可他突然接到了一通电话。挂了电话他说：“姐，我得赶紧回去了。今年入伍时间提前了，现在要我补充一些材料，需要本人到场签字。”
我急忙用手机给他订了票，从校门口拦了车，把他送上车，“到家记得告诉我一声。”
“知道了姐，照顾好自己啊，两年后见。”他潇洒地冲我挥了挥手，上了车。
我从小姨口中得知，三天后表弟就要出发了。电话里的小姨泣不成声，我理解她，那是一个母亲对儿子深深的担忧与不舍，毕竟是表弟十八岁以来第一次离开家，我只能一直劝一直劝，劝到她不哭为止。
挂了电话，我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一直往外涌，我擦了又擦，怎么都擦不干。
从小到大，我跟表弟都没分开过，虽然不是一个妈生的，但是比亲姐弟还亲。即便上学，最迟一周，我俩也会在姥姥家见一面。他才十八岁，就要独自去面对那些未知的艰难险阻，而我无能为力。我知道那是他的选择，但是依旧不舍得。
我在校园的凉亭里，从下午坐到晚上，眼泪一直流个不停，眼睛已经肿得看不清周围的人，但我没有办法，我控制不住。
宿舍老六在门禁之前找到了我，带我回宿舍，递给我一条热毛巾让我敷眼睛，用我劝我小姨的话来劝我，“和平年代，没有危险”，“也就两年，转眼就回来了”，“通讯那么发达，想念就可以打电话啊”，“你再哭，你弟会担心的”······道理我都懂，但我就是忍不住。
我趴在桌子前，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拿出纸笔眯着眼给表弟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写着写着，眼泪竟然神奇地止住了。写完后，我小心翼翼地把它叠好，装进信封里。
第二天一大早，我收拾东西向导师请了假，我要回去，亲自送他出征。
到家已是下午，我带着母亲打车前往小姨家。表弟看到我特别吃惊，他以为校园一别，再见面最快也是两年后的事了，问我怎么赶回来了。
我笑着拍他肩膀，我想看看你佩戴大红花的样子。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我问。
“嗯，都收拾好了。”表弟向我展示他的新行头，崭新的军装，锃亮的皮带，穿在身上英姿飒爽。
“我弟真帅。”我由衷地夸赞到。
“那必须的。姐，家里就拜托你了。”表弟郑重其事地嘱咐我。
“放心，你就安心去，家里一切有我。”我把信递给他，“去了那再打开吧，或者想家的时候看看，也算有个念想。”
火车站前人山人海，有一半人和我们一样是来送行的。小伙子们穿着军装精神抖擞，那一抹抹绿十分突出，胸前佩戴的红花分外耀眼。那是我第一次理解了“一人当兵全家光荣"这句话的含义。
表弟和我们有说有笑，大家都默契地没有表现出伤感，怕彼此难过。突然听见一声哨响，表弟向我们行了一个不算标准的军礼，背好行囊，消失在人群中。
小姨望着表弟消失的身影，情难自抑，哭得双眼通红。我抱着她、哄着她，就像我小时候她哄我那样。
良久，她松开了我的怀抱，对我说了句话，“你长大了，你弟也该长大了。”
02
三个月后，表弟打来了第一通电话。我听着他沙哑的嗓音，就知道他没少吃苦。表弟要强，只说一切都好。通话时间很短，但听到他安然无恙，全家人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来了。
我问他要了地址，逢年过节把家乡特产快递给他。都说吃饱了不想家，如果能吃到家乡的味道，思乡之情也就没那么浓烈了吧。
那时候我刚实习，每天忙得要死。不过忙碌的工作可以忘却一些事情，也可以暂时将思念放在心底，不让它浮出水面。
小姨在打工的时候意外把腰闪了，疼得动不了。接到她的电话，我急忙带着她去医院检查，大夫说是腰间盘突出，需要治疗，否则有瘫痪的风险。
“小姨别怕，我在。”我嘴上安慰着小姨，心里暗自难过。对不起表弟，我食言了。你在外守护国家，但我没能把咱们的小家守护好。
我把小姨接回家住，白天母亲带她去针灸、推拿，我晚上下班给她敷药、按摩，希望她快点好起来。
表弟每周都打电话来，我们都默契地只报喜不报忧。更多时候就那几个问题反反复复地问，天气好不好，吃得好不好，穿得好不好，训练苦不苦累不累……大部分问题没办法问，问了也没办法回答。如果电话没打来，我们就知道他又去出任务了。至于什么任务，他不能说，我们也不能问，都是机密，我只盼着他平安归来就好。
表弟当兵第二年，部队换防要去西藏驻扎。小姨知道消息后哭了三天，西藏条件艰苦，环境苛刻，加上之前看过的新闻，她越想越难过。
这一次我没有哭，暗自发誓要变得坚强一些，才能给家人肩膀依靠。对于表弟而言，这是全新的挑战。如果不是当兵，这辈子都无法体验到，他熬过了，就是一辈子的精神财富，我信他能行。
我能做的，就是把实习期挣到的钱用来给他快递一些吃穿用度。虽然他总说那里什么都不缺，让我别破费。可比起他保家卫国，我们做家属的也就能做做这些了。
以前我追剧，只喜欢看爱情片。可自从表弟当了兵，我爱上了军旅题材的影视剧。都说艺术来源于生活，我希望借着剧能多了解一点表弟所处的环境、面对的困难以及不畏艰难险阻的决心。走到路边看到站岗的哨兵也会想，此刻的表弟会不会也和他们一样？
平常日子还好，过年的时候思念之情更加浓郁了。年三十上午，表弟打来电话，说他们在部队吃饺子，还杀了一头猪，可以好好过个年了。姥爷叮嘱他照顾好自己身体，和战友们好好相处，给他念叨我们的伙食，有扒肉条、黄焖鸡、清蒸鱼······等他回来做给他吃。挂了电话，姥爷眼眶红红的，他说，表弟最喜欢吃扒肉条了，菜一上桌他就能吃一盘，可他两年都没吃到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就这样等啊盼啊，终于到了表弟要回家的日子。小姨劝他再当三年兵，争取考个警校，留在部队里，为自己谋前程。她从朋友口中听说现在部队条件好了，待遇提高了，退伍费给得多了。与其回来上学找工作，还不如靠自己在部队闯一片天。
可是表弟不想待了，他迫切地想回家。我猜到他可能有难言之隐，并未追问下去，而是郑重地问他，“你想好了吗？一走可就再也回不到部队了。”
“想好了，姐，我要回家。”表弟很肯定地说。
“好。想回就回来，我支持你。”挂断电话，我又开始了新一轮地游说工作。
03
2015年9月，天已渐渐转凉。我们站在火车站出口翘首以盼，只为那个归家的少年。
人群一波波来，又一波波走，终于，在人群中我看到了拎着行李箱出站的表弟。两年不见，表弟长高了，变瘦了，褪去了稚嫩的脸庞，完成了从少年到青年的转变。他看着我们，激动地热泪盈眶，站得笔直，给我们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妈，姐，我回来了。”
小姨一把抱住他，满含热泪，“儿子，回来了就好啊。”
我拍了拍他，“行啊小伙子，以后可没人敢欺负我了。”
回到家，他伸手将床单铺平，把自己的被子叠成豆腐块，家被他打扫得一尘不染。他说，“一日当兵，一辈子都是兵。军容军纪不能忘，内务更是要保证。”
我看着豆腐块被子，联想到之前看过电视剧里的情节，他当新兵的时候，老班长也手把手地教了好久吧？毕竟在家从来没干过这些。我记得有句话说，“良好的内务是战斗力的重要表现。”我很感谢祖国对他的培养，他也交出了满意的答卷。
表弟拿出了他的三等功奖章和优秀士兵证书，还有许许多多的奖项，都是他在部队两年取得的荣耀。我知道，这些荣耀背后意味着他付出了许多努力与汗水。
从他后来的体检报告上，我才明白他非要回家的缘由，表弟病了，无法继续完成他的军人梦。他的膝盖有严重的积液、水肿，肩膀习惯性脱臼，脚踝上还有一道疤。
他才二十岁啊，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可表弟却说，这些都是男人的勋功章，他只是换一个地方守护国家而已，还给我亮出他的预备役证。
好吧，姐陪你好好治疗，你会好起来的。
表弟变了，原来是家务白痴，现在可以把家打扫得一尘不染；原来是懒虫，总睡懒觉，现在一早起床锻炼，从不间断；原来一提笔写作文就头疼，现在可以写一千五百字的完整文章不费吹灰之力；原来是温室的花朵，现在可以帮助姥姥在菜园子里浇水、施肥，用铁锹铲地灵，用镐松土，化身优秀的农民工；原来只会喊姥姥缝衣服的小伙子摇身一变还可以拿绣花针给自己缝补衣服······他不再挑食嫌饭不好吃，不再抱怨生活不尽如人意，不再毛毛躁躁做事冲动不过脑子，这些脱变与成长，全部都是因为经历了部队的两年洗礼，把一个毛头小子变成了一位优秀的士兵。
又一年过去，远在山东的班长给表弟发来了结婚请帖，表弟欣然赴约，问我要不要一起，顺便旅游。
机会难得，我连忙向单位请假，和他一起前往了山东。
由于临时决定，我俩提前没有做任何攻略，这一路随心而走，随景而停，倒也快乐得很。
他负责导航，我负责订票，各司其职。为了省钱，我算好时间，基本都在火车上休息，下车就玩。我早上化妆时，他已经把我们的行李收拾妥当，把我的鞋子擦得锃亮。
十天的旅途，表弟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甚至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他像哥哥一样。这些都是他在部队里学到的。
我们去爬山，他一直背着我们的行李走路也不觉得累，体力超好；还可以通过树木的繁茂稀疏辨别方向；耐着性子给我照了许多照片也不会发脾气。
一天深夜，我俩都没睡觉，表弟跟我聊了一些部队的事，关于站岗的孤独，无人理解的苦闷，班长和战友们的关怀······他见过凌晨满天的星光，像银河般璀璨；他见过半山腰皑皑的白雪，让人的内心一片安宁；他见过虔诚的僧侣，三步一磕心无旁骛地完成自己的朝圣之路；他见过老兵不畏严寒酷暑，流血流汗不流泪，用实际行动践行自己的誓言······末了，他提到了我写的那封信。
“你知道么？很多时候我都撑不下去了，但是一看到你写给我的那封信，又咬住牙，一点点熬过去了。”
“我都忘了自己当时给你写的啥。”我只记得，那天的眼睛很肿很疼，我是眯着眼睛写完的。
“有一句我印象很深，当你想放弃的时候，想一想为什么而开始。当别人都可以做到的时候，自己凭什么做不到。忍住，然后咬牙撑下去，你会看到那束光。”
“我给你灌鸡汤啦？”我想起来，当时害怕他坚持不了两年想当逃兵，是写了很多激励的话给他。
“还好有你一直支持我。”
“你是我弟啊，姐会挺你到底啦。”我鼻子有点酸酸的，“困啦，睡觉。”
眼泪打湿了枕头，那个曾经在我屁股后面哭着喊着要吃菠萝串的男孩儿一转眼长大了。
04
毕业之后的表弟考入了公安系统，成为了一名辅警，用他自己的方式继续守护一方平安。
刚进辅警系统前有一次集训，多半都是应届大学生，表弟因为当过两年兵，体能很好，表现十分优异，被选为了辅助教导员。
小姨在我们家附近租了房子，母亲每天做好饭，打电话招呼他们来吃。有时表弟很忙，没时间回家，就做好给他装饭盒里，带着路上吃。单位忙，工资低，加班加点是常事，经常忙到脚打后脑勺，可表弟从来没有说过一个苦字。
疫情肆虐，全国涌现大批志愿者。表弟也首当其冲，在他们社区报名。因为小区有确诊病例，他们要封闭二十一天。表弟在深夜跟其他志愿者搭帐篷拉警戒线；白天穿着白大褂，站在门口登记信息；在社区网格员调度下去核酸检测点维护秩序；给隔离的人送饭送水······哪里需要他，他就去哪里。
姥姥担心他，让他少去，说这么危险在家好好待着就行了，平时也没时间休息，权当给自己放假。
他却说，他是一个兵，祖国需要他的时候，召必回、战必胜，哪有退缩的道理。
我在家带娃，叮嘱他要照顾好自己。我用手机给他点了很多外卖，米面油、副食、水果都买了一些，我害怕突然封闭，他会饿到自己。
核酸十二轮后全部转阴，黄码变成了绿码。危机解除后，表弟又回到了平凡的工作岗位。但是他始终铭记着部队的一切，用在部队学到的知识时刻警醒自己。
我看着家门口上贴着"光荣家庭"的牌子，觉得它是那么得光彩夺目。我为自己是军人家属感到骄傲和自豪。
有人说，理解了奉献，也就理解了军人。在军人眼中祖国的利益高于一切，表弟以自己的方式守护国家，那就让我们来守护你，做你最坚强的后盾。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