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海峰是我的同学,是我的好朋友,是我这一生第一次失去的朋友。他死了…………他能留给我的回忆简直是太多了,多的我不知道该写什么给他去祭奠他。
我现在在上海在运河的边上,昨天我叠了很多的纸船,让它们一直顺着河一直飘下去一直飘到入海的地方然后一只一只地沉没。我现在听着我的老友最爱听的后街男孩的歌,仿佛我的朋友也在我的身边和我一起听这个老歌。
从某种意义上,我很想他我非常想他,我现在依旧能看到他坚实强壮的身躯他略带卷曲的头发还有那双美丽的眼睛。 从我向阳的窗台,我能看到漆黑的夜色中挺立的电视塔。运河里是过往的冒着黑烟的货船,他们时不时地提醒我,这里是上海这里不再是故乡——没有老友,没有可口的饭菜没有醉里的呐喊,这里是上海一个我命中注定要来的城市。
人说来也真是奇怪,我曾经不只是一次梦到过相同的情景:我只身一人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推开我的窗户,看到灰瓦绿竹的情景。感觉如此真切,看来是命中注定吧! 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还有川流不息的人群说着我听不懂的方言。我和同我一样的外乡人在这个大都市中穿梭。我的朋友的最后时刻也在那个城市的高楼大厦中,消磨着他本已经不多的时间,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李鑫的疑问为了我些许提示:他也许早就知道自己的病,他也曾经向我问过为什么他的牙经常出血。2008年的春节的时候,我、鄂兴盛还有于海峰还坐在一起喝酒聊天,我看他的眼睛就是红红的鄂兴盛指责他不为家里想,他也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给自己倒酒,然后一杯杯地倒进喉咙里。
谁知道两个月以后,他就死了。
他妈妈接到信去的时候,他已经不能说话了。医生告诉他母亲他只能活两个小时,他却用最后一口气在母亲的怀中在颠簸的救护车上坚持了六个小时到了家,然后死了。
而我们还没有来得急看他最后一眼,他已经化做青烟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踪迹。
等我们去的时候,只看到了他红肿着眼睛的母亲还有坐在炕头一个劲抽烟的父亲,他父亲说:
“海峰做了我二十多年的儿子,我虽然有亏待他的地方,可是我也没有亏待他多少,唉!……这个就是他的命吧!该着这样。就是他死的时候,我们做父母的连点钱都没有花上,他就……这个就是他的命吧!他妈去的时候,他就不行了,打救护车回来花了两千多,火化埋他花了两千,再就没给他花上钱。就这点我亏待他了”
说到这里他干涩的眼睛已经泛出泪花:“这样也许对他是最好的结果,他解脱了他不用担心什么了不用想他的父母了,也没有什么牵挂了……可他毕竟做了我二十多年的儿子…………”
他已经哽咽。
男人的哭让人感觉到的是无尽的凄凉,我也听不下去了,同行的女的已经泣不成声,不断擦拭着眼泪。唉!我的朋友怎么就这么走了呢!!望着他的父母,我们又能做些什么呢?除了鼻头酸楚,除了眼泪除了一声声的惋惜,我们又能做些什么呢?…………
生活还在继续,可是我的朋友已经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他父母离开了我们,永远地离开了。
要说跟于海峰认识已经是很长时间的事了,八年了。那个时候的小孩都特别的傻,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恋爱,至少我还不知道恋爱的真正含义,但是于海峰却意外地恋爱了也可以这样说是被爱了。八年前的春天,我从高中又回到了初中,原因倒不是因为学习的问题因为我休学了,这样我就认识了于海峰。那时候我所在的这个初三很排斥我这个新来的“降级生”,他们都害怕我抢占了升学名额,我一再解释也还是徒劳,所以大家都认为我是个怪人,第一个笑逐言开跟我说话的是于海峰。
其实,真正第一个跟我说话的不是他,因为我有我的亲戚在这个班里,姑姑家的妹妹、姑姑的小姑子家的儿子,但是他我总认为是第一个因为他的笑容很灿烂,至今我还能想起。
` 说起他的死来,我真是感觉意外,这件事也大概同时导致了我的出走让我离开了我的城市加速了我对这个世界的认识。
他的死是个莫大的提示:他使我不仅变得更加的郁闷和孤独,无形中也增加了对我家庭的责任同时也使我更加渴望一份真挚的爱情,我渴望遇到宿命中的那个女人陪伴我走过我活的日子了,相知相爱。
在我根深蒂固的观念中,我一直宿命地认为我有一天一定会遇到我生命中彼此相爱的女人,老天在以往的日子里没有照顾我,原因是我无法将爱情与美丽挂上钩从来没有什么砰然心动的感受。
在于海峰最后的日子里,陪伴他的没有女朋友甚至没有朋友没有任何可以说话的人,只有一部电脑目睹了他的痛苦和失落感受了他一点一点熄灭的生命的烛光,陪伴他走完这个并不漫长的人生。
想起他英俊的外表和忧郁的内心,我想应该不会没有女孩青睐他吧?他曾经有过一个姐姐,当然我说的这个姐姐不是指有血缘关系的姐姐,而是他们自己认的。他认他姐姐的时候,我不在场所以我也无法确定当时他是以何种心情去认这个姐姐的。
说起来他这个姐姐还是我的同学,我因为休学她有复习一年考中专,所以我们有碰面了。我杀了回马枪回到初中他和他的这个姐姐已经认识了,而且是同桌。
那个于海峰是个爽朗的人很喜欢微笑,不象是死前的他忧郁而缺乏激情,所以他姐姐戴着眼镜的脸也常常很阳光,也不是多年以后那张麻木刻板的面孔。
那时候我认为他姐姐也很漂亮,用另一种说法叫做:有气质,但是不想接近她,除了她对于海峰很阳光以外,我认为她对其他的人就好象从墨绿的玻璃看过去一样,大概大家也有同样的想法。
我们学校那个时候种了很多的丁香花,花开的时候绯红色的一片一片的,这个时候就时常能在丁香花丛中找到于海峰。他天真的脸上洋溢着笑容,在花丛中抱着本书在看……
他在假期的时候,跟李欣、袁喜、赵起越经常来找我玩,我却把他们带到了河边让他们跟我一起挖沙子赚钱,赚人生的第一桶金。后来坚持下来的只有我跟于海峰而已。
那个时候,我们还不会喝酒,所以把赚来的钱都给了家里,这样的感觉棒极了。我们也成了好朋友。 初中的日子很快就过去了,除了我大家都在焦急地等待着中考的结果。
考上高中的人意味着至少可以享受三年的学生生涯,而没有考上可能就如同父辈一样,作修理地球的工作了。紧张过后,袁喜考上了,李欣考上了,于海峰没考上,蔺晓焕没考上。我还有点清晰的记得袁喜告诉我于海峰要上高中的消息,那个时候表妹蔺晓焕正在内心中苦苦地挣扎,整天跟泪水作战。
于海峰却是快乐的种子,他整天都是快乐的高兴的,我们去捉鱼去游泳洗澡,整天都混在一起,那个季节似乎过得太快了,转眼已经快开学了。其间,我收到了高淑梅送给我的一件小礼物,相同的于海峰和袁喜、蔺晓焕也同样收到了一样的礼物;
我妈妈敏感地认为这一定是高淑梅传达给我的爱情讯号,其实我只能说对高有好感;并不能说是爱,爱是什么,当时我们谁也不清楚。所以,我跟她的事情就总是不那么清楚。
于海峰恰恰非常讨厌这种不清楚,他对于我们之间近似于调侃的争执不屑一顾。那个时候我认为这个翩翩少年是多么的清高。我妈跟我姑姑倒是敏感的很,他们议论后的决议是于海峰看上了姑姑家的妹妹蔺晓焕,这个决议对于我来说就是爆炸性的新闻了。
在妹妹没有上高中的时候,我妈跟我姑姑对村里的所有的年轻人进行了筛选,以便决定妹妹以后的人生道路将与谁度过,头发少少的自学成才了赤脚医生——赵起赴竟然也成了候选人之一;
他们在半认真半玩笑的讨论和决定中,理性地判断和思考着。于海峰最终没能入选候选人的行列,原因他个子不高、肤色有点黑,连他表面开朗的天性也成了不务正业的依据。
于海峰到底有没有喜欢蔺晓焕现在已经无人知道了,我们在一起玩的时候,蔺晓焕是必不可少的人;我们那个时候找人的时候,必定要经过蔺晓焕的家。姑姑当然是热情接待了,然后我们就跑出去玩,直到后半夜或者第二天,在父母的骂声中睡觉。 我突然想起2007年我们一起去牡丹峰的情景,那次完全是高淑梅的杰作。
她那个时候应该叫她高老师,是个绝对的孩子头儿!在她的组织下,我们这一群人就坐车并且带上照相机出发去了牡丹江。上山下山,我们的心情都很好,还拍了不少照片,我来上海的时候没带过来有点可惜。
不然那个时候那些欢快的人儿们一定还能感染现在沮丧的我,让我沉浸在片刻回忆的快乐中。
中考结束以后,我们几个已经成了好朋友。除了我其他 的人都在为未来而忐忑不安,所以酒成了最好的稀释剂,在以后的众多场合,我们高兴了喝不高兴了也喝。我们也逐渐形成了一个稳定的群体或者说是朋友圈,我们这个群体有了固定的召集时间和聚会形式,大家每次聚会都会很高兴也会容忍别人梢有失礼的地方,而其中脾气最不好的就是我跟于海峰,我们常常因为某个人有什么小毛病诸如:赖酒、矫情、或者半推半就而大为光火。
不过还好,除了去年和前年我们差点打架以外,其他的时候都很正常。现在回顾一下我们这个无限怀念和不敢憧憬的找都找不全的群体:女生有蔺**、高**、陈**、李**,男生有我、于海峰、李*、袁喜、吴**、赵**。我们常常一年都见不到面,然后大家到了一起欢聚一下,然后又是一年,这样的传统一直延续到了今年。
陈丽萍结婚了,袁喜、蔺晓焕、赵起越和我到了外地工作,吴海涛跟老婆开了家饭店,于海峰死了以后,我不知道我们还会不会再延续下去。
奇怪的很,我们这样的男女搭配的群体中竟然没有谈恋爱的。大家似乎对朋友二字看的很重也很小心,害怕梢有不慎成不了爱情也做不成朋友了,没有办法再融入到这个群体中了。我是其中的例外,因为我最大大家都叫我大哥,也因为我大大咧咧思想简单,大家都很相信我;同样也很相信于海峰,他的深沉憨厚和沉稳造就了他在大家心目中的地位。于是我和于海峰就成了这个群体固定的召集人。
只要我们都回了家,大家肯定会到一起。这样的事情顺理成章的一年一年地过去,大家也都养成了习惯. 对于我们每年一次的聚会相比,毛怀勇在我们的聚会中就仿佛是闰年;他有自己的运行轨迹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在我们的眼中他是那么的高傲,于海峰说我们不了解他,我现在想来确实也是这样,上研究生的他,现在也毕业了。大概会有一份比我好得多的工作,这个于海峰儿时的伙伴,经历了风雨又该是怎样的人生?
我快要离开故乡去上海的时候,跟高树梅吃了顿饭。我对他说我要走了,她顿时黯然神伤叹了口气:“死的死,走的走,不知道明年我们还能不能聚到一起?”
对于她的疑问我没有办法回答,我也不知道我这一走会不会再回来……
明年,明年我们还会再相聚么?我的心里多了些凄惨的想象……大家见了面很高兴,然后又 很凄凉地想起于海峰。
欢聚的结果也许只有悲伤,还是悲伤罢了。
明年,如果明年我再回去的话,我希望我们还能在一起,我还希望从欢声笑语中仍能隐约看到于海峰的影子,这样的聚会一年一年持续下去,这样的聚会会因为我们都有了各自的爱人而更加壮大直到我们老去……
可以拉很长的篇幅,叙述我和于海峰在高中和大学的生活。
我们高中住在一起,而大学则在一个城市,所以我有理由说我了解于海峰了解关于他的事情,就象他了解我一样。
我们可以说是一起上的高中,高中的时候于海峰在五班,而我在一班,袁喜在二班,李欣在二班,张子龙和蔺晓焕在四班,这个时候,我们学校还没有搬迁。
大家都是同一个地方来的,所以就都住在了一起,这个时候我们认识了王松,他跟我在一个班级。
其实学校里有宿舍,可是那样的话我们就失去了自由,至少我是这么想的。在外面租房子是同上初中的邹殿龙提供的信息,他姨是这家的房东。我们第一次做起了房客。我之所以没有把邹殿龙加入到我们这个群体中,原因在于我们在搬迁校址以后,就不再有那么多的来往了。
人渐渐疏远,感情也就越来越远。 我们在这里居住,每天上学放学总在一起,所以感情也就不同一般。张子龙之所以没有成为我们这个团体的一员,我们也不得而知。
在初中和高中的第一、二年我和于海峰每年过年的时候都会到他家去玩,可是后来他渐渐跟我们疏远了。大家也许不是一个层次上的人吧,所以在若干年以后,我们便各自有了自己的群体。 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聚会是在铁路边上的一家小吃部进行的,大家吃喝聊天并一直持续到了天亮才离开回家睡觉;
这点在我们家乡是绝对可以被家里的大姑大婶提上议事日程的,所以我跟姑姑家的妹妹蔺晓焕在第二天也没能好好睡觉。妈妈的唠叨占据了一个白天的大部分时间,痛苦得让人没有办法接受。后来他们找我出去吃饭,非得找同学中几个人来到家里邀请才能成行。 因为于海峰家里的地方比较大,所以每年过年的时候我们到他家去玩几乎成了必选节目。
于海峰死了以后,我过年的时候也没有回过家,所以没有去看海峰的父母,心里一直感觉过不去。现在他家人少了冷清了,他父母老了更需要有人常去看看他们!有机会我一定去看看二老。每次去于海峰家的时候,他父母都非常热情。海峰有主见父母也不干涉,所以他是我们当中最自由的人。
高一过年的时候,我和石宝玉还有袁喜、李欣去他家玩新学会的麻将。我是刚刚学习所以兴趣高涨。那天的麻将一直打到第二天天亮,我知道回家要领受妈妈的唠叨之苦,所以干脆在他家住下了。一直睡到了下午才回家,回家的情况不说了……,状况跟大多数我这个年龄段的人差不多。 去年12月末回家的时候,我见到了他黑瘦的弟弟,他弟弟冲我笑笑我看得出来他心里的滋味一定跟我在惊愕之间见到他一样,苦!辛酸!
听妈妈说袁喜认识了个天津的女朋友,仿佛也就在天津定居了。
李欣大概还在牡丹江吧!去年他还来了电话。
蔺晓焕几乎就在山东结婚了,过年的时候她把朋友带回了姑姑家;
其他人的情况我还不清楚,估计情况还是差不多。
记忆中,那一年一度的相聚;似乎也只能在记忆里了。
现在我在上海,每天的快乐无非是看看电视,写一点自己的东西。
我很想把于海峰写下来,也许写不了他的全部,但就一点来讲算是对他的一种怀念吧!
2006年到2008年,是于海峰不在学校的日子,大概也是他逃避和追寻自己灵魂的日子。我又何尝不是呢!那些个日子我常常住在他那里,常常躲开所有我熟悉的人和事,就在他那里获得一点内心的片刻安宁。我怀疑我们都已经有了心理疾病。 那个时候的生活是颠三倒四,我在他的住处,一般是我睡觉的时候,他玩游戏;我玩的时候,他睡觉。每天的吃饭时间是在下午,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一天只吃一顿饭。这顿饭通常是在下午5点多吃的。
后来,我回到学校一段时间,等到过了两个月的6月份去看他的时候,他还穿着冬天的衣服,坐在那里玩游戏,我才知道“山中无甲子”的话,其实是那么真切地生活体验,据说那几个月他都没有离开过房间,这点我相信。
晚上他和我特地把袁喜叫上,在去找袁喜的路上,于海峰对我说:“你知不知道袁喜已经变了?”,我坦然回答:“我不知道”,后来见到了袁喜,也没有发现他什么变化,其实变化最大的应该还是于海峰。他更加地犹豫了,后来他死了,我就相信那时候其实他已经知道了,而且他的死其实就是他的预谋。
2008年过春节的时候,我们回来过年。他瘦了,更黑了。后来喝酒以后,我们去歌厅唱歌,我跟他争执起来,后来竟然在外面的雪地上摔跤。我出乎意料地把他摔倒在地,他起来又冲过来,我又把他摔倒在地,他再起来,直到气喘吁吁,我伸手拉他,他嘴里只是说:“我的眼镜,我的眼镜”,后来他转身往家里走,我在雪地上找了一下,找到了他的眼镜,给他。 袁喜、李欣出来了,问我们为什么打架,于海峰也停住了:没事!闹着玩. 把他摔倒以后,以至于其后的一次又一次地摔倒他;我其实只是想证明,他是否还有斗志,他也同样为自己证明着;后来他放弃了,我竟然是那么难过。其实他仅仅证明了他越来越虚弱的身体,仅此而已。想起那天,我的心里就痛;痛得即刻可以让本已经干涸许久的眼眶湿润。
有关于人的生死,其实大概是早有预兆的,只是我没在没有看到结果的时候,不会想到他的预兆,我爸爸死的前两天,我在学校读书;晚上做梦的时候,就梦见间到了我爸爸,我爸爸在炕上坐看电视,房间变成似乎是天井的模样,我能透过那个天井看到略显模糊的天空。我不知道这意味什么,后来我爸爸死了,我就似乎知道了。 我努力搜索着关于于海峰的死,一切可以预兆的事情可是都没有;
高中的时候,我先考上了大学,于是于海峰就在林业高中复读。这一年当中他的转变太大了,他学会了抽烟、喝酒、学会了在网吧整夜网游,其实这些是我们曾经上过高中的人至少会染指一两样的,他大概什么都会了。那个时候,我感觉他就已经变得很超然;王吉苍也同样是我的高中同学和朋友,他跟于海峰一样也在林业高中上的学;他说他报了名穿上了军装,差一点就去当兵了,要不是他哥哥给他拽了回来,他没嘴儿是武警了呢?
可是他快乐地说这些话的时候,我能看到王吉苍的忧伤和他那坚韧的表情;于海峰则不同,他超然地似乎看透了一切:“不上学,我能干什么,我会干什么? 所以我只有上学,我说你就不想想以后,他说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以后呢? 后来我又去上学了,等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就是我上大一的暑假了。
李欣告诉我这个家伙竟然胡乱给自己填报了志愿;结果他上了离我只有三站路的水利专科学校,那个暑假我们这个集团几乎是最后一次在夏天聚会在一起的,我印象中的第一次是在他初中毕业,我们一起到叫孙继刚的同学那里过的,那天我们这伙半大孩子跟他父母爷爷坐在一起吃了顿好的,以后我们大概就在一起了,那也是一个夏天。
上大学以后,我们见面的机会渐渐多了起来,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他刚入学要参加军训的时候,那个时候我们也刚参加完军训,一开始我并没有见到他,而只是见到了我的高中同学杨晓洁,后来我去找到了袁喜,袁喜和于海峰是在一个学校的;
我们一直等到中午才见到于海峰,于海峰还是那副超然的模样;
中午自然是要吃饭,我们三个人到的是水专比较好的餐厅,我忘记了我们当时谈话的内容,但是大家看起来都非常高兴。当时我想要是李欣参加进来就更好了。 他在话语间依然表现着他的孤独,也许这种孤独是他与生俱来的,我也想帮助他脱离这种孤独,就像他帮助我完成逃避现实一样。
在他高中复读的那一年中,我有意发错了一封信,确切地说应该是两封。本来一封是发给我的同学姜爱英的另一封是给他的,我把他的信发给了姜爱英,一封发给了于海峰。果然他们之间有了通讯联系,后来听于海峰说,彼此还聊得很好,后来他告诉我姜爱英在信中说她已经有了一个当兵的男朋友,于是后来就没有了于海峰的信了。他们彼此是那么接近,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我当时是多么希望他们能有一个未来呢?姜爱英在牡丹江读书,于海峰在海林复读;我在想象中甚至看到了他们手牵手走在一起的情景。
他们通讯的中断,大概也是于海峰胡乱填报志愿的一个原因吧?我只是猜想。于海峰死后的那个秋天,我、石宝玉、于秋霞跟姜爱英曾在牡丹江医学院聚过一次,我告诉他们于海峰死了,震惊感慨之余,姜爱英竟然想不起来于海峰是哪个人了。可以想见当时他们通信的时候,各自的心态如何?
本来以为他上了大学会有自己的一份感情,大概是他隐藏太深让人无法捉摸,大概是他真得如他自己说的他根本没有恋爱,原因他解释的很清楚,一切是缘分。缘分这个东西是一个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的东西,其实跟他有缘的人大概还有不少,只不过他没有在意罢了。
他上水专的时候,他们班级就有几个跟他关系很好的女同学,2002年的时候,他还跟我说过一个叫大姐的人,我能感觉到他说这个大姐是那么的与众不同;这段感情是否已经开始,或者在其后的一段时间内结束就不得而知,于海峰只是那些人生命中的匆匆过客,甚至在他们的回忆中也留不下半点痕迹,然而他是我的朋友,是我这一辈子第一次失去的朋友。
他在我的记忆中刻画了八年的时间,以至于一想起他来就让我无法释怀,唏嘘不已。 要知道我们的快乐来源不只是现在发生的事情,其实回忆会带给我们更多的快乐。我曾经说过一句话:高兴也罢,悲伤也罢,只要经历了便是快乐!我对人生的态度大抵也是如此,所以我常有难过的事情却又能经常跳出世外,仿佛此种事情与我无关。
于海峰的态度大概跟我不同,所以在我们后四年的相处过程中,我常常看到欢乐笑脸背后被压抑的灵魂。情郁于中,如果不发之于外;自然会成为致病的根本。
于海峰恰恰是这样一个不让别人看到自己忧伤的人,他的一面还是那么阳光,可是阳光背后的寒冷却从没有人能够知道。其实他的一切都是我们这些朋友的猜测加推理,我们能知道的只是事情的过程和结局。
在我们这个村庄居住着有三种不同条件和背景的人:土生土长的农民、70年代后逃荒来的没有土地的农民,还有就是拿着非农业户口的村民。这三种不同的村民在若干年前代表着三种不同的阶级,其中最没有特权的就是70年代后逃荒来的从山东河北来的农民,他们租种土地,卖肉、出苦力,在所有可能的领域奋斗着;而拿着非农业户口的村民想当年往往是被我们称之为“吃皇粮”的,他们衣着入时吃穿不愁,在用粮票布票的年代我们都对他们报以无以复加的仰慕;至于土生土长的农民则始终保持着自己中庸的态度和自认为优越的感觉。 这三个层次,在上个世纪的80年代,却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打破。有人认为自己赚了,有人认为自己赔了,逃荒来的成了坐地户,土生土长的成了非农业的,而非农业的在其后却有大部门变成了地道的农民。 于海峰的家族在几十年的时间里,实现了这三个层次的跳跃。然而改革的结果让这些本可以继续受益的人落入了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
于海峰家从有自己的土地到没有自己的土地,他爸爸不知道为此愁了多少次,等到我认识于海峰的时候,他家开酒坊、养猪、小卖部,每天都忙得不亦乐乎,于海峰的妈妈有风湿性关节炎,平时走路也会痛。因此几乎所有的活都是于海峰的父亲在忙。可平时我们去的时候见到的都是他的笑脸,创业的艰辛和快乐都在这满是沧桑的笑脸里了,我们能从他爸爸的笑脸里看到一个没有土地的算不得农民的农民是如何用自己孱弱的身躯支撑起一个家的。 其实于海峰知道他的父亲是有多么地辛苦的,父亲的独立与坚忍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人的性格大概是永远不会改变的,无论他的生活怎样?无论他表面上是如何如何?骨子里的东西是永远无法抹掉的。
于海峰很难,他也许找不到了未来的方向,他父亲说他解脱了。我想是的!可是想起来,我又是一次又一次地责怪自己,我当时是那么残忍对他说:“想想你的家里吧”,把他内心中最脆弱的地方一次次割出来给他看,他当时就泪流满面,鄂兴盛、我就在羊肉串店在他最后一次回家过年的时候,就在羊肉串店一次一次对他说他的父亲如何如何,后来,后来他就死了我再也没有听到他说一句话。
时间过得真快,他死了两年了。在这两年当中,我们当中不知道有谁曾经去看看他。他的坟茔应该是野草繁茂了,他肉体的遗存从此归于安静了,我不知道他弥留的时候,最后的信念是什么?
荒草萋萋,掩埋了曾经天真的心灵;
黑土漫漫,葬送了依旧美丽的生命。
我只能说他归去了,他归去了;
他从往事中从记忆里从欢歌笑语中渐渐地消失了,就仿佛他从未在这个世界上有过停留的脚步,一抔黑土隔断沉静与喧闹,这边是我悲伤地在找寻你的踪迹,那边是你安静地等待永世的来临。
真希望有九泉,那么在上还是在下,毕竟只是世界不同,你还存在。不仅仅只能活在我们这些故友心里。 那个曾经英俊的少年,那个曾经朝气蓬勃的少年;就这样在我们的脑海里在我们曾经的世界里一再出现。
朋友是自己的一面镜子,我失去了于海峰;于是便失去了一面能看透心灵的镜子,我的面前只有空空的镜框,映照着往日依稀的模样。
我有几个要好的好朋友,自我感觉是真的好;可是我常常又不愿意跟他们联系,我总是幻想有一天比他们或者至少不比他们差的时候,我再去见他们,可是老天一直也没有让我如愿。
我就一直没有跟他们有过多的联系,顶多在校友录上一年留几句话,或是在一年里给他们打一、两个电话。
我不想跟他们说多了,我的境遇,我不想让我的朋友知道。
至少,我想保留一点点地自尊心,或许他们会骂我忘恩负义或者更难听的字眼,但是我相信我们无论走的多远分隔多久,我们一样还是朋友。
我相信用心比用口要好!
现在是艳阳天,于海峰的归宿地也该是山花烂漫了,当年采花的少年,终于又回归了天真,我仿佛依旧可以看到他的笑脸,听到他的声音,还跟他到处去寻找新奇的事物。
如果春天会老,那么他已得到了永远的年轻;
如果有来世,我希望他能再次成为我的朋友,就像我把他当作我的朋友一样。
2008的时候,赵起越回来了;我们都去看他,他的变化简直太大了,仿佛又一个怪异装束的李勇,他吸高档的烟,他吃生猛海鲜,他用异地的手机打长途,在他的描述中人生仿佛就是闹剧,快乐不是意义挥霍才是本质;他是那么鹤立鸡群,和我们仿佛格格不入。
后来想想我感觉到的却是悲伤,在一群正在上大学的学生中间,他所要表现和炫耀的就只能是自己强大的一面,他想要给我们传达的信息是:我不比你们差,而这些他炫耀的部分恰恰是我们厌恶的;他也许不知道。
不知道他现在过的如何了,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我的朋友,和于海峰一样同样占据着我的一部分记忆,那个往年单薄的少年,和如今衣着怪异的男人到底有多大的区别。我们不知道了,时间在彼此的身上描画了不同的色彩,没有对错那只能说是态度。
人生的句号,我们每个人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停止,安全的字面解释是这样的:无危则安,无损则全;就此想来似乎我们的人生处处充满了危机和伤害。命运一词,用在谁的身上都不为过,有人说什么样的性格决定什么样的人生,克隆在这个世界上风行,克隆羊多利的结局却没有同它的母体一样长久,它死于肺炎。
变数在我们的生活中是那么多那么让人难以琢磨。每个人的结局都应该是怎样的?为什么我们料知事情的结果往往只能做事后诸葛亮。于海峰死前的蛛丝马迹和种种预兆是否能给我和我的朋友一个启示呢?我们不得而知,再缜密的推测也无法代表他本人真实的感觉。 在记忆中,海峰向我微笑,依旧是当年那样灿烂……,也许结束就是另一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