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清楚地记着那个地方：干枯的野草混着路人丢弃的垃圾在风中摇摆着，黑黢黢的煤灰被来往的车辆扬起，刮过路牙子落在它的身上。就在那里，它遇见了他——它的男主人。
那天，这个高大的男人经过它的身边，它忍不住用狗的语言吠了几声。男人很温和，对着它亲切的笑。于是它把他当成新的主人，一路跟着这个男人回到了家。家里还有一位女主人，她嫌恶地说：“哪来的脏东西！丢掉吧！”他眼巴巴地仰脸望着男人，男人说：“养着吧。”它高兴地在院子里撒起了欢儿，撵着自己的尾巴转圈圈儿。
它很乖，从不随便进到主人的屋子里。遇到主人不在家的时候，它就卧到门口最大的那双拖鞋上惬意地睡。它知道这是谁的，它熟悉这个气味。
这天男主人出差了，很晚才回来。它又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又闻到了熟悉的气味，它乐颠颠地跟着男人进了屋。它蹭着男人的裤角不停地嗅嗅。这时，女主人看见了，突然尖叫起来：“出去！滚出去！”它害怕起来。男人也慌张起来，抬起脚踢在它的身上。它一下子滚出去好远。
夜深了，它蜷缩着身子，伏在屋檐下。它听到主人的房间里传来呜咽声。“人家是梅妻鹤子的，你倒好，捡回一只狗当老婆孩子样伺候着。我伺候你，你伺候它。明天我就把它给扔了，看你伺候谁去。”它竖着耳朵听着，可纵使狗的耳朵再灵敏，它也没有听到男主人说话。它想象着被女主人拎着耳朵装进垃圾袋子里的情境，它害怕极了。于是，趁着黑夜，这只可怜的小狗又一次出走了。
冬天的夜很冷很长。田野里没有可存身的地方，小狗又来到了它原来呆过的地方——公路牙子下边的深沟里。站在公路边上，可以看到对面的村舍，看到主人家的房子和夜晚房子里的灯光。小狗很羡慕居住在房子里面的人们，它有一次还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人”，不，应该说是“一个人”。梦里，它穿着人的衣服行走在房间里，给它的主人端水、倒茶，和它的主人一起坐在沙发上说话，听它的主人和朋友聊天。梦中的小狗好幸福啊。可是公路上刺耳的喇叭声惊扰了它的美梦，小狗从野草丛中拱拱身子，向四周张望了一下，天仍是那样黑那样冷啊。
现在，小狗离开家已经七天了。七天了，它看见过男主人从房子里进进出出，看见过女主人挎着男主人的胳臂从距离它不远的路上一次次走过。它渴望着他们会朝着它看过来，可是这样的情况一次也没有。毕竟，它是一只狗，只是一只狗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