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老板相对而坐。
老板按着太阳穴说昨晚他很郁闷，郁闷到一整晚都睡不着。我问怎么了。他说：“昨晚打麻将一缺三，就叫了几个朋友来，为了表示诚意，我还提前请他们吃海鲜，花了两千块。谁成想打麻将时，一朋友却突然跟我说上次打麻将还欠他二十块钱。为他那句话，我昨晚整宿睡不着觉。我就坐在阳台上看着天空，我就想我为什么那么在意他那句话，我又想，我都花了两千块请他吃美味了，他还跟我提二十块钱，当然二十块钱我的确也忘了。到底是我心胸太狭窄，还是他太计较？”
我说：“你这活得比我还累啊！”
老板叹了一口气说：“是啊，这件事我主要是在反思我自己，我为什么会为了朋友这一句话憋得睡不着。”
我问：“那你反思到什么了？”
“有啊，我就觉得是我格局太小了，我内心不够强大。我竟然为这种小事纠结。”
我说：“老板有见地！”
“是吧？我就是总想活个明白。思来想去的，好像有两个自己在辩论，你别说，还是有所收获的。”
我说：“总想活个明白的人太累了！”
“小杨，你说得太对了。人啊，天生就贱。就说前几天，我跟我太太因为小事争了几句，那晚我也是坐在阳台上望着天反思，一反思又是一整宿。”
我说：“老板，你是不是钻牛角尖了。那天深夜要是朝廷发射炮弹收复湾湾，你可是第一个见证者哦。”
“嗨，下次反思时我旁边就该放个不锈钢脸盆和勺子，炮弹一发射我就第一时间敲锣打鼓通知大家。哎，咱们扯远了，言归正传，我现在的脾气可比以前好不少了，这就是经常反思的结果。”
我说：“真该向你学习，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要不说你们读书人就是懂得融会贯通，学习思考都能把什么网什么贷什么网贷都联系上了，小杨哥，我就是小时候没读过什么书，什么都不懂，我现在老笨鸟后飞，每天强迫自己读半个小时的书。”老板拍着大腿，嘴角泛着兴奋的口水白沫。
“你这是哪跟哪啊，你是老板，又比我大那么多，你还是别叫我哥，再说刚才那句话初中课本就有。”
老板笑着说：“依我看你就是悟得比我透彻，再说，叫你哥显得我也年轻一点，别介意，小杨哥。”
我说：“好吧，那你现在都读什么书？”
“读情商和修身养性方面的，我是粗人，读得很吃力，但感觉收获挺大。我跟你说，小杨，修身养性太难了。劳哥你知道吗？就是以前经常来我们公司，做事像火烧屁股、见钱眼睛发光那个。上半年他不是得了一场大病嘛，心脏细菌感染什么的，得把心脏切掉一点再装上一个什么东西。他做完手术后就跟我说‘在鬼门关溜了一圈后整个人心态都变了，感觉什么都看开了。’这不，就前天，你猜怎么着，他来我们公司时因为没有带身份证，楼下新来的前台小妹不给开门禁，好家伙，他就大发雷霆，差点没把我们办公楼炸了，当即他就打电话跟我大吼大叫，好在没把我听筒震破。要我说，他这样太危险了，这不是奔着猝死去的吗？”
我说：“老板，你现在几乎要修身得道了，天天给我讲修身养性。差不多可以对外设坛讲道了。”
老板摸着脸讪笑，“那差远了，我还得经常向你请教呢，我这都算得道的话，那你不是早已成仙？不过抽空我们还真应该去终南山转转，听说那里得道高人很多。”
我打着哈欠说：“好的老板，去终南山前我先送你回家睡一觉吧，喝多了上山费劲。”
“那就这么愉快决定了，小杨哥，等等，我先去交个水费，我跟你说啊，我没喝多，就是脑袋里的蜜蜂嗡嗡叫。”说着，老板就冲向包房后面的洗手间，敞着门稀里哗啦起来。嘘到一半，老板“呀”地叫了一声。我问怎么了。老板回答说：“没事，我以为尿结石砸到脚了，原来是墙上的东西掉了……”
我扶着老板走出餐厅，已是寒夜如霜，我们蹒跚向前，去往梦中的终南山。
文/若安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