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确定小狐仙是从什么时候来到我身边的。
她的存在,就像吃饭穿衣行走那样自然而然,当我能够清晰的确定是她,而不是我的幻觉,是最近十年的事。
她很调皮,经常是隐去她的身形。但是如果她在我周围的话,或许我能发现她,因为她身上有一种特殊的香味。这种香不同于果香、花香,或者是沉香香料的香,这种香味恬淡温暖,闻到香味的同时,感觉时间仿佛也静止了,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方寸空间里充满着幸福感。
偶尔她也会戏弄人。
有一天朋友们来玩,我拆了一饼存放好久的老白茶泡给他们喝。他俩日久不见,聊兴正欢。当我分倒完第一道茶,两个人仍是相视笑谈着,眉飞色舞。我拿起自己的杯子先抿了一点品味,茶水沾唇,便有一种特殊的气味瞬间充盈口腔和鼻腔,使人要爆炸的感觉,我忍不住要将茶水喷出来。
那是一种动物毛皮的膻臊,气味极冲,直抵头顶云霄,我以极快的速度俯身拉过桌下的茶桶,一口吐掉。直觉告诉我:茶坏了!
呆呆一想,又觉得不可能。内心充满着疑问,忍不住打断眼前人的聊天,建议他们尝尝第一道茶,心中想知道是否是和我一样的感觉。
我盯着他们饮茶入口,品味再三,然后内心忐忑地询问他们对茶的评价。
他俩朝我肯定的点头说:茶不错,白牡丹有年头了,入口生香。然后,扭过头去,继续进行眉目间的纠缠、继续他们谈佛论道的话题。
我有点不相信自己,又试着尝了一口,却还是那个难以忍受的口感。两个人的聊天里,不曾理会我,那一天的下午,我没有再喝一口茶水,全程伺茶、不再问一句话,内心里却有100个羊驼从东奔到西,再从西奔到东,不知结果。
第二天,我仍然心有不甘,就再次冲泡白牡丹,寻求真正的原因。热汤顺入碗壁,洗去浮尘,刚刚打开碗盖,甜暖的茶气便随着水烟冒了出来,茶香氤氲。
我恍惚了一阵子,然后听到有微声,清楚地传过来,扭过头看看窗子:轻风透过窗扇,吹拂入内,青竹的新叶子哗啦啦的响,牵牛花的须藤攀着窗格子向上爬,离它开花的日子不远了。
一个人坐在那里呵呵笑了起来,乐了很久。昨天一定是被小狐仙捉弄了。但是终究想不起来,自己是哪里得罪了她。
或许是吃饭的时候没有请她;或许是游玩的时候没有带她;或许是有事没有跟她商量,就自己做了主张……总之是没有顾忌她的感受。
但是,多数的时候,她是乐于和我相处的,并且她总是充满了智慧。
比如最近,我的芳月又和我表白,说她喜欢我。那种喜欢是莫名的好感,从第一眼见面开始,就无隔阂、无拘束,好似很久以前就很亲密,如今是久别重逢。就像宝黛初见:这个妹妹我见过。
关于这种人和人之间奇妙的感觉,曾经我也有过,也曾问过小狐仙。
起初她不理我,我自言自语了一阵,好没意趣,就燃上一支沉香,打坐去了。
香烟缭绕,慢慢阖目沉气,心意渐平。寂静里,面前悠悠地膨起了一个球形的东西,无色透明,睁大眼睛细细看去,圆球表面的一层泛着冰一样的光泽,象极了水晶。
水晶球里面隐隐地有一个虚无的白色影子升起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楚。直至眼前,那是一条白色蓬松的毛茸茸的大尾巴。每一根毛毛都松软轻柔,在眼前飘摇不定,将要拂到鼻子的样子。
好奇心袭来,我伸出食指,慢慢向它触摸而去,及至感受到毛发的丝滑柔软,便觉一恍惚,迷茫间进入了另一个境地里:
黄昏时分,天色已暗,寒鸟刚栖上枝头。营中宁静,我们三人正在帐中议事。帐门忽然被侍卫掀开,他一身盔甲,匆忙来报:有外敌来犯,马上到营前了!
来不及准备,吩咐侍卫通知备战,我们三人拿起佩剑奔出营帐。我们的大营驻扎在一片空地上,营前是一小片树林。我们在树林前站定,便已看到数个黑影自远处一起一落腾跃而来,须臾间已到眼前。
我手触剑鞘,正准备拔剑出击,却觉得眼前一花,身旁有个人突然跃起,向敌人迎去。这是元胡,她手里持着利剑,剑刃上寒光刺眼。
我一时间楞住了,元胡是不会武功的,从未令她上阵杀过敌,难得她在我们中间竟隐藏这么久。
但是,她还没有触碰到对方半分,就在空中就跌了下来,身形反转间,我清晰的看到几枚圆形银钉钉在她双眉上,银钉排成一条线形。元胡的眼神瞬间黯淡无光,脸色苍白,我知道她眉间轮已被封印,自己没有回天之力,无法救她性命。
出战同盟飞身迎敌去抵挡,我紧步上前去扶元胡,趁此间隙,帮她拔掉两颗不关紧的银钉,其它的却不敢再动,大敌当前,唯有嘱咐她退下一边好好呆着,随后再做医治。
她苍白着一张脸,闭目点头慢慢往后退,我未及撤手,她却突然往下跌去,身形四周随即生出一阵烟雾,身体从脚往上逐渐消失。消失的同时,幻影里升出两盏莲花灯,莲灯亮着,幽幽的发着光。
紧接着又凭空生出两个侍者装扮的人,双髻长裙,沉默无语,瞬间她俩手里就捧起了这两盏莲灯。
周围的战事仿佛已不存在了,被移去了另一个时空,我目送着她俩默默地走向远处的沼泽,越走越远,直到幽光消失不见。
我仍旧站在原地思索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觉宇宙混沌、时光混沌,我无法剥离清楚。
沉思间,我兀自感伤地叹了一口气,黯然睁开双眼:面前的那一柱香,燃了三分之一,沉烟仍旧在袅袅的上升回旋,尾端的烟雾直上天花板,弥乱一片。
我的身体仍盘坐在蒲团上。
乖乖竖着耳朵从阳台踱步过来,每一步都走的曼妙,没有丝毫的凌乱。它走到我面前,瞪着宝石眼睛看看我,然后一回头,纵身跃上供桌,四脚迈过盘碟,将头伸向净水杯,舔起水来。
小狐仙也许是想让我明白:灵魂是可以分裂的,那分裂之后的无数个小灵魂,都是单独的一个个体,等机缘到了,再转世……以后的世间便有了无数个你。
所以,芳月和我,或许就是遥远时空里一个灵魂的两个分点,在若干年后的现在,又重逢了呢。
此后小狐仙又给我知道其它的一些讯息,那些奇妙的事,容我慢慢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