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长篇小说乱云润生第三百六十六回
乱云润生 第五十三章
竞石棉揽活初胜遭同业仇祸
攒银钱置宅润生立志勇创业
乱云润生 第三百六十六回
同业恶斗惨遭毒打,瑞记飘摇切断生路,丙子春寒祸临润生;
1936年的沽海,春寒迟迟未褪,街头冷风裹着料峭凉意,钻得人骨头缝都发紧。赤润生与李昭莲从家乡赤阳庄乘长途汽车回沽海。从北站长途汽车站下来,两人先绕道去吉贤里,给表爷赤增清一家送礼拜晚年,话里话外都藏不住即将有自己家的欢喜。等说定五月成交过户的事,小两口揣着满胸腔的兴奋回家。往金家窑电灯房胡同的家走,买卖契约虽还没落笔,可那口头许诺已在两人心中生了根,让这条冷寂的归途,都浸着对小家的憧憬,一天车马劳顿先睡个甜蜜酣觉。
转天,小两口並没事先约定,就心有灵犀自觉自愿地收拾屋子:从晨光熹微忙到暮色四合,擦窗棂、扫墙角、归置杂物,把不大里外两间小屋彻彻底底打理得亮堂利落。昭莲踩着小板凳擦窗,指尖沾了灰也不在意,只盯着玻璃上渐渐透出的天光笑:“润生,你看擦干净了,往后太阳一照,屋里准亮堂。”赤润生正蹲在地上刨旧地砖缝里的泥,闻言抬头,见她额角沁了细汗,忙起身把手里的抹布递过去。
小两口没歇晌,直到暮色漫进胡同,才总算停了手。昭莲把新浆洗的蓝布帘挂上门框,润生将捡来的半盆绿萝摆在窗台上,绿意映着暖黄的油灯,晃得人心里软和。昭莲靠在他肩头,望着收拾妥帖的屋子轻声说:“五月一过户,这就真成咱们的家了。”润生攥紧她的手,春寒似也被这满室暖意,挡在了门外。走,今天咱下馆子去天一坊庆贺一番!赤润生与李昭莲手挽手过了金钢桥。丙子鼠年的新春,这屋子换了新模样,也装下了两人沉甸甸的期待,越看,心里越喜欢。
瑞记石棉厂年后开门首日,赤润生就迫不及待到工厂报到,他还给田掌柜带来家乡土特产品,可田掌柜却不太高兴,催促他赶紧为工厂去揽活,现有任务仅够一个里拜,一旦停工发不出工钱!
赤润生随即马不停蹄外出揽活,到以前接触有过业务的厂家,察觉异常不对劲:往日常来谈业务的主管,几乎都不露面;去辰华石棉厂附近那仓库询价,管事见了他就躲,只含糊说“活早定出去了”。他心里犯嘀咕,却没往深了想,只当是开春活计少,直到三月末一个傍晚,在东河沿附近的胡同里,麻烦找上了门。
那天他从客户家对账回来,天已经擦黑。胡同里没灯,只有墙根的积雪反光。刚走到中段,突然从暗处窜出两个蒙面人,手里攥着短棍,一句话不说就往他身上砸。赤润生本能地抬手挡,后背还是结结实实挨了两下,疼得他直咧嘴。他想喊,嘴却被一只手捂住,只能拼命挣扎。好在胡同口传来赶车人的吆喝声,蒙面人怕被撞见,撂下句“再抢活就废了你”,转身就跑。赤润生扶着墙站起来,后背的淤青疼得他直冒冷汗,回家跟李昭莲说:“不小心摔的”他不想让妻担心,更不愿承认,这是同行下的黑手。
可这仅是开始。四月中旬一个周六,赤润生到郊区揽活深更半夜才归家,走在小树林旁土路上,又遇上同样的事。这次是三个蒙面人,手中棍子更沉,专往他胳膊、腿上打。他被打倒在地,膝盖磕在石头上,钻心地疼。蒙面人临走时,用脚踩着他的背说:“臭小子,充能耐梗,你大爷的活你也敢碰?再干下去,让你见阎王!”这次他瞒不住了,李昭莲看着他肿得老高的膝盖,哭得直发抖:“润生,咱不干了行不行?再这么下去,命都要没了!”赤润生攥着她的手,咬着牙说:“不行啊,瑞记厂没活计,工人都得失业,田掌柜逼我必须跑来活,田福更要拿我开刀整死我,而咱房产还没过户,往后咱还得攒钱先开自己的小作坊,不能让这些人看笑话,过几天我自费去青岛联糸新主顾搅活,不能就这么受气认怂!”
可赤润生的刚强硬劲,五月初在锦衣卫桥桥头边,被彻底打碎了。那天他往旅店给青岛客户业务送石棉粉的样品,回来时天已经黑透。刚上金钟河上的锦衣卫桥,就被四个壮汉围了起来。这次他们没蒙面,其中一个滿身刺青高平头,大吼道“赤润生,给你脸了是吧?我是刘广海,与袁文会齐名,沽海四虎跺脚乱颤,你打听打听,河北一带谁敢蚱剌!”络腮胡子踹了润生一脚,“瑞记那田掌柜都服服帖帖快关门了,你还敢到处揽活?”话音刚落,四根棍子就像雨点似的落在他身上。他想爬,却被人按住肩膀,后腰挨了重重一棍,疼得他眼前发黑,当场昏了过去。
等他再醒过来,已经躺在自家炕上。李昭莲红着眼睛守在旁边,手里攥着块染血的布条——那是从他被撕破的褂子上拆下来的。“你都昏迷一天了,那帮恶棍流氓见你昏死过去扬长而去,是桥头锦韵票房看门郝家叫巡警把你送到北洋医院,翻你口袋有家住电灯房胡同纸条才找到我,交了二十银元才进行急诊抢救。
大夫说你肋骨裂两根,后腰也伤的不轻,最少得养一个月才能下床。”李昭莲的声音发颤,“润生,咱真别干了,这钱咱不赚了行不行?我怕哪天回家,就见不着你了!”赤润生看着她哭红的眼睛,心里像被针扎似的疼,却还是摇了摇头:“再等等,等把房过户了,咱就离开瑞记,自己干,到时候就不用再看他们的脸色了。”可他自己也知道,这话更像是在安慰自己——瑞记的日子,已经快熬不下去了。
瑞记厂中的气氛,早就变了。自从今春镇业、辰华联手压价,瑞记的活计就少得可怜。上半年还好,靠着赤润生去年谈下的两个小活,还能撑些日子;可到下半年,客户要么被镇业用低价抢走,要么被辰华的靠山威胁,说“敢跟瑞记合作,就别想在沽海混”。田掌柜每天坐在账房里唉声叹气,铁皮匣子里的银元越来越少,连工人的工钱都快发不出来了。
最让赤润生寒心,是账房田福的落井下石。五月末一天,他刚能下床来到瑞记厂,就听见账房里传来争吵声。账房田福拍着桌子跟田掌柜喊:“掌柜的,你看看现在!自从赤润生来了,咱厂就没安生过!以前咱安安稳稳接活,哪用跟镇业、辰华结仇?现在倒好,活没了,工人要走,连门都快关了!这都是他赤润生祸祸的!”田掌柜没说话,可赤润生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心里凉了半截——他拼死拼活为瑞记力挽狂澜揽活,最后倒成了罪人。
没过几天,田掌柜找他谈话。老掌柜的头发白了不少,眼神里满是疲惫:“润生啊,不是我不留你,镇业和辰华放话了,说只要你还在瑞记,他们就天天来闹,还不让任何客户跟咱合作。”他从抽屉里摸出三十块银元,推到赤润生面前,“这是你这月的工钱,多给你十块,你……你先找个地方避避吧。”赤润生看着那三十块银元,手都在抖——他为瑞记挨了三顿打,裂了两根肋骨,最后却落得个“避避”的下场。他没接银元,只说:“掌柜的,我知道您难,我走。但我在瑞记干了两年,没亏过您一分钱,也没对不起瑞记。”
走出瑞记的大门,太阳正往下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李昭莲在厂门口等他,手里拎着个小包袱,里面是他几件换洗衣物。“咱去哪?”李昭莲小声问。赤润生抬头看着天边的晚霞,突然笑了:“五月了,咱去吉贤里,找赤增清表爷办过户。从今天起,咱不看别人脸色了,以后咱自己干买卖!”可他心里清楚,前路比想象中更难——镇业、辰华不会放过他,瑞记的路也断了,他的梦想石棉行,还没开张,就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