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什么错!难道只是想努力活着也有错吗?我想赢,那怕一次也好……
1
男人死时,若兰三十二岁,她选择一个人撑起家庭抚养三个孩子。
男人的侄儿从此再也没有来过这个家,死的时候,男人的姐姐哭道,“我们也是没有办法,还能怎么办,我们拼着全家也就凑了三千块,我们的儿子也还躺在医院不省人事。”
一个人在经受了巨大的打击后,活下去是需要精神支柱的,然而若兰就像某个树林中孤独盛开的一朵哀怨兰花,由不得她的选择,她只是想撑一天是一天。有人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然而若兰即是靠着眼前的每一天慢慢度过,再不对未来抱有幻想。
若兰拿着三千块皱皱巴巴的零钱,她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生前不讨好的人,多半死后发财。”可是男人死后除了留下一屁股的债务,就是这可笑的三千块赔偿费用,三千块……真能抵偿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这个人本该肩挑全家生存的重担,而如今却只换来了三千块!
若兰紧紧的抱着这三千块。多年后,若兰曾从那老旧的衣柜中拿出一个铁盒,而那里面就装着这三千块纸币。
男人走后一共欠下三万块的债务,这都是往年看病吃药借下的钱,而那时三万块可以干很多事。若兰不知道凭着自己能不能还完,但她想总不能一直拖着欠着,谁家没有个困难日子,难道就自己困难?
2
若兰知道不能对任何人抱有希望,她的父母虽然能帮助自己,可是看着他们渐渐老迈,若兰看了不忍心,夺过父亲手中的活,“爸让我来吧……”。
这一挑,就再也不曾放下。
她自己上山砍柴来烧,将家里的猪栏扩张养到了十多头,又将别人废弃的田地种了起来,这一切的一切已经不能在她的身上看到她之前的任何影子,若是换在几年前,她还能走到镜子前梳头,看自己那虽然生了三个孩子却未变得臃肿的身姿,然而如今她走到镜子前却总是匆匆而过,深怕将过去与现在清晰的呈现在眼前。
她开始和菜市的老叟打交道,从乡镇坐车将家里自种的蔬菜运送到县城里卖,夜晚寄宿在亲戚家里,她不敢久住,第二天她是一定要急匆匆的赶回。
家里有一个上小学的儿子,一个上初中的女儿。
大女儿因为父亲去世家庭难以维持,选择了辍学,在一家水果店打工。有时若兰会走到远处观望工作的女儿,她望着女儿的双手因为长期在冰水中久泡而起的冻疮,心头不忍却也不好过去,因为她知道过去会更加让女儿伤心留恋。
家里至县城有近两个小时,每次坐在车上她总望着窗外,望着公路外边的长江,她望着那水深不见底,她忘不了那死去的男人。有人说“人死了就如水消失在水中……”
很久之后,若兰曾说,“这么多年其实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很少想起他,我更不曾想过去,我似乎没有过去。”
在那样的日子中,她累的没有时间想过去,更不敢想过去的日子。
在男人死了两年后,男人的二哥常常来帮助她做一些农活,或者在能金钱无力的时候给予一点帮助。这人看上去个子很高,有些老实,闷声不说只干活,然而四周邻里却起了风言。
“怕是这若兰和那死去男人的哥哥又好上了。”
若兰自然是知道这些说法的,但谁也管不了别人的嘴,更何况自己还是一个没有本事的女人。
3
男人未死时帮助若兰的叔父在离家不远的路边购置了一套平房,男人死后一年,叔父便到广东自己的儿子哪里去了,而房子便让若兰经常帮忙看守一下,再主要是哪里离若兰儿子学校近,上学方便。
有一日清晨,若兰收拾好要出县城的货物后,准备蹬车而走,然而此时远处站着一个妇女对着别处指桑骂槐的骂道“某某偷男人,每天下来守屋却是来守男人,”个中不堪的话一并骂了出来。若兰当然知道她骂的是谁,而自己又能如何?她望着四周的乡邻像是看笑话一般的聚拢过来,她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委屈。
“凭什么说我偷人,你哪只眼睛看到,你有证据嘛?”
那女人说这话,是她亲眼看见自己的男人那段时间每日往若兰叔父的屋子跑去。
冬天的深夜,若兰叔父的屋门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她听的清楚外面是东边的张男人在一边敲门一边叫嚣,“若兰,你可知道当初我就多喜欢你,要不是那短命的男人先下手,你就会嫁给我,如今他死了,不如你就跟了我吧,我和我那不中用的女人离婚,你的孩子我们一起养大……”
当一个人在这样哀怨丛生的环境中,是容易妥协的,然而若兰却只觉得这男人的可怕。她不敢开门,一夜若兰没有答应,而那男人却连敲了好几天,每天深夜她害怕的发抖,于是若兰兢兢战战的给家里的老人打电话,还是若兰的父亲赶到,后来才算是有惊无险。
可那无赖汉却对老婆说是若兰勾引自己!
若兰的父亲生性沉默,不爱说话,但这种时候没有丈夫的女儿受辱,作为父亲他自然要站出来,他铿锵有力的骂了那路口指桑骂槐的女人和那个偷鸡摸狗的男人。
“你们这些不要脸的人,看着别人家死人了就来欺负人,说不定那一天你们家就会死上两个,到时候我看你们怎么笑?”老人说话活像是将心肝掏出来拿给他们看,说道:“这才是人心。”
那些看笑话和那家骂人的顿时没有再说话。欺负人这件事在小孩子中可以随心所欲,不分场合黑白,然而在大人的世界欺负往往是披着正义的外套而来,当外套被扯下的时候他们不会去看自己丑陋的躯干与心灵,反而会觉得别人是虚伪的。
于是这件事在四周越传越广……
若兰的父亲曾经劝若兰再找一个,因为自己帮不了女儿一生,而若兰不肯找,她怕若是他人不好亏待了孩子,这是她绝对不想看到的事,她想着自己只要累点苦点,孩子将来好就没事。
4
然而这世间的一切真如她所想,只要累点苦一点就可以的嘛?女人总是可爱的动物,就算有一颗失去希望的心灵,却还是会对未来抱有一片幻想。
别人的故事总是觉得时间过得快,那一瞬间一瞬间似乎快的不可思议。那一年若兰的二女儿在考重点高中的时候三分之差落榜。
“那你准备以后怎么办?”若兰问。
“打工,种田都可以,我不想读书了,就让我干点别的吧……”
“你是想赴我的后尘嘛?像我一样灰头土脸,连活着都觉得是多余的这样一个人吗?”若兰有些生气的说道。
“主要是我还能干嘛!我想读如今也不行了,我还能怎么办?这不是我能选择的!”
选择——当若兰听见这个词的时候,多年来坚强如她,如今却还是落了泪。当年自己莫不是糊里糊涂,没了选择,于是随波逐流,成了这般境地。她没有再说话,而像是拿定了某样主意……
当年小镇的老人依旧还在那里算卦,若兰一直想着她曾经有了选择,然而却赌在了别人身上,如今她看着二女儿,她像是又有了希望……只要能供二女儿读完书,将来有出息了,那么我这一辈子也算没有白活。
她将所有赌注再一次押在二女儿身上。
那算卦的老人说道“其实你不该来找我,缴利价就可以继续读。她只要继续读,只要高中没事,挺过去读大学自有贵人相助,之后就一帆风顺了。”
像是吃了定心丸,又如往年还可以再见到希望,她去所有能借到钱的地方借了近两万块。
“只要你想继续读,妈无论如何也一定供你!”
于是暑假过后,若兰送着二女儿去到县城的重点高中,她望着那学校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老人的声音余音绕耳“只要挺过了这两年病就好了,之后一帆风顺……只要挺过了高中入了大学就好了,之后一帆风顺。”
这一次次的希望,一次次的破灭,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给了然后又打碎。她信任的离开她,她希望的被打碎,如今希望再一次向她伸出双手。
能行吗?她问自己……
是一朵山中盛开哀怨的兰花,从来都只有孤芳自赏,她想望一望天空的自由,然而挡着她的是广陌的森林大树……
5
人生每个阶段虽然看起来不同,但却是出奇的相似,当若兰的二女儿高一放假之时,若兰的小姨带着儿子过来玩,不想那儿子却患了肺结核。本来她的儿子都是隔着距离的,然而若兰的女儿却还是染上了肺结核。
当上学两周之后,若兰正在集市上卖蔬菜,突然接到老师的电话,“你女儿生病了,快来学校带她去医院看看,她都咳血了……”
若兰在去学校的路上尽量不想任何事,但脑袋里就是绕着一句话“你男人只要挺过这两年……你女儿只要高中毕业后……”
生活已经压迫的她无力喘息,而好不容易拾起的希望似乎又要离去。她看着自己那双干裂的双手本能的在心中叫道,“不,不应该是这样的!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嘛!”
女儿脸色惨白,看着母亲风尘仆仆的赶来,她望着母亲一笑,却让若兰看的更加心疼,她望着女儿那瘦弱的身躯,惨白的脸色,还未到身前,却扭过头落了泪……
“无常如风起,人生不可弃。”——起风了
人生对待每个人真是公平的嘛?命运又何尝给予她片刻幸福?不过是玩弄,像蝼蚁一般无法自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