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殓师》——让逝者体面离开,是生者对他们最后的尊重

生与死,人类存在的终极问题。如果说生充满希望和光亮,那死亡则终将趋向于虚无和黑暗。


侍左君曾经历过几次为逝者送行的场景,常常觉得躺在那里的已经不是一个人,而只是一具空洞的皮囊。无论曾经他是谁、做过什么、经历过什么甚至于爱过几个人、又被谁真诚以待,在生命消失的那一刻,他的一切也随着灵魂一起离开。我们所看到的不过是一件即将被销毁的废品,没有了尊严,没有了情感,和这世界再无任何瓜葛。


但无论如何,总有人会让我们安心上路。获得2009年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外语片奖的日本电影《入殓师》让观众认识到还有这样一个职业,在还逝者体面。


故事在一场激情澎湃的交响乐演出中开场,观众寥寥无几,食髓知味。


如果只是偶尔的一次还可以解释为意外,如果长期如此,那么交响乐团的老板只能选择解散乐队。做了四个月大提琴手的小林大悟看着刚刚入手价值不菲的新大提琴,原以为自己大展宏图的机会来了,没想到却陷入了失业的困苦之中。


——自己以前坚信不移的梦想,可能根本不是梦想……


昂贵的房租、不菲的生活成本都让他无法继续留在东京,好在大悟的母亲在山形乡下给他留下了一栋房子。大悟不得不放弃曾经的梦想,离开东京,来到山形。在山形身无长技的大悟也很难找到适合他的工作,早餐桌上的一张报纸为他带来了希望,一家名为NK(NouKan入殓)的旅行公司招聘助理,不论年纪,不看资历,没有深入了解情况的大悟决定去试试看。


他来到NK代理,发现这里除了社长就只有一位工作人员。社长不看简历,不问姓名,就开口说了录用,惊讶之下的大悟问起工资与工作的具体内容,才知道原来所谓的帮助旅行是帮助逝者去往另一个世界,工作内容就是收敛遗体。也许是这份工作能够吸引到的人太少,社长二话不说,先将应聘当天的工资给了大悟。


和任何一个国家一样,与死人打交道的工作多少都会让人有些忌讳,大悟也一样。但看到五十万的薪资,再想到自己目前的状况,大悟还是接受了这份工作。何况社长也说了,可以先试试,如果觉得不习惯能随时走人。


只是回到家,大悟却不知道该如何对妻子言明这份新工作。在妻子的追问之下,他只能敷衍说是做婚丧相关的行业,让妻子误以为他是在做婚庆。


大悟的第一个工作任务是协助社长拍摄一部内部学习用的入殓指南,他需要扮演逝者模特。社长为他用浸过消毒液的的棉布轻轻擦拭身体,清理口腔、肛门,仔细地为死者整理仪容,所有的谨小慎微都是为了保护“死者”的尊严。


在这之后,大悟终于迎来了入职后的第一次外勤。现场脏乱不堪的房间,尸体的味道让他大吐特吐,身上沾染的异味让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能够胜任这份工作。


回到家,大悟拉响妈妈存放在旧房间里他儿时的大提琴,拉着琴的他,耀眼得和白天工作时的他判若两人。大提琴家的梦想又出来扰乱他的思绪了,大悟不知道自己是要继续与死人打交道,还是重拾自己的梦想,去做一位大提琴家。


所以原定该由他完成的入殓工作,大悟退缩了,社长不得不亲自上阵。


第一次见到社长亲自为逝者收拾妆容,大悟发现,那一刻的社长出奇的温柔,轻轻为逝者清洁身体、上妆,为逝者涂上了生前最爱的口红,棺材里的逝者,如同活着时一样,明丽。


——让已经冰冷的人重新焕发生机,给他永恒的美丽,这要有冷静,准确,而且要怀着温柔的情感,在分别的时刻送别故人,静谧,所有的举动都如此美丽……


在亲眼目睹逝者如何有尊严的离开之后,大悟有所触动,他似乎看到了这一行业不为人知的伟大——他们让逝者在离开之时,也被这世界温柔以待,有尊严的离开。


就在大悟开始适应这份工作时,他作为模特的视频被公开在电视上播放,入殓师的身份人尽皆知。即使在死者家属眼里,入殓师的工作也是低贱的,不入流的。谎言被揭穿,朋友们脸上的嫌弃之色难以遮掩,连大悟的妻子也觉得整日与尸体打交道的丈夫是肮脏、羞耻的,于是她选择了离家出走。


大悟刚刚对入殓师这份工作升起的好感也被一点点地打碎了,他打算向社长提出辞职。


在社长办公室里摆满了盆栽植物,社长说只有植物不需要依靠吃别的生物为生,一个经常接触尸体的人,满身死气,植物的清新素净对他有无限的吸引力。


社长正在吃鱼白,大悟在他的劝说下尝试了一口,辞职的话就被河豚鱼白堵了回去。


社长善待每一个生命,河豚也一样,用心的享受河豚鱼白,用心的对待往生者,是社长热爱这世界的方式。


——死可能是一道门,逝去并不是终结 ,而是超越,走向下一程……


小林大悟在加入入殓师行业两月有余之时,社长第一次让他独立完成为逝者清洁遗体的工作。不料他在清洁对方身体时,发现逝者是个双性人,遂让经验更丰富的社长去确认。社长在确认之后,并未表现出异常,只是问家人为逝者化男性的妆还是化女性的妆。


大悟仔细认真的为逝者清洁身体,画上精致的妆容,让人感到他面对的不是一份工作或者一具的尸体,而是一个曾经活着,现在只是去往另一个世界的人,是的,这是一个人,一个有尊严的人。


伴随着大悟的大提琴声,画面翻转:他为老奶奶穿上袜子,给小朋友配戴好十字架,为男士刮脸、剃须……走过飘雪的冬日,穿行于绿草青青的春天,时光流逝得飞快。


从最初看到尸体就要吐到现在工作之后与大家一起大啃特啃鸡腿,可以一边开车前往逝者家一边吃快餐,大悟入口的已经不是简单的食物,而是继续生活的勇气与自信。


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傍晚,妻子又一次出现在他面前,除了带来他要当父亲的消息,还希望他可以换一份工作,毕竟父亲是入殓师,对孩子而言可不是什么友好的职业。


就在这时,大悟收到了澡堂老太太去世的消息。这个澡堂里有着大悟与父母之间的回忆,那时父亲还没有离开,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澡堂老太太说大悟“是个温柔的孩子,一个人背负所有的事……一个人时也会哭的,小小的身体,肩膀颤抖着”,然而那个看着他长大的长辈,却突然离开了。


在大悟的操持下,老太太安详的躺在那里,亲属一一上前为她清洁面部。


告别的方式有许多种,这一次让我为你做最后的净面,这样的方式很难不让人感触。


——我们一生中总要遭遇到离开心爱人的痛苦,那可能是分手,也可能是死亡,对此即使我们早有准备也无力承当。人类惟一应该接受的教育就是如何对这种痛苦,但是从来没有人教给过我,我们都是独个地默默忍受,默默摸索,默默绝望……


此时的妻子才算是第一次真正看到大悟工作的模样:认真,细致,充满爱意的态度,让她深受触动。就在她终于能接受他的工作时,却收到大悟父亲去世的消息。


面对三十年未见且已经脱离父子关系的父亲,大悟的情绪非常复杂。在他的心底,期待着那个曾经许诺过的父亲,怨恨着那个离家出走的父亲,也还在爱着那个曾经给过他一块石头的父亲。


他终于下定决心来看父亲最后一眼,七十岁的老人,行李只有简单的一个箱子而已。在大悟为父亲收敛遗体时,老人一直握着的手心里滑落出一块鹅卵石,这一刻他心中的怨与恨瞬间消失不见,满眼都是对这老人的爱,似乎未曾相见的那三十年根本不曾存在过。


收敛父亲遗体的过程中,他逐渐回想起儿时与父亲交换石头的场景,想起父亲看他拉大提琴的场景,父亲那原本模糊的脸也渐渐清晰了起来。


这一颗石头是父亲对他的承诺对他的爱,三十年,未曾消失过。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余归途。这一刻的大悟成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但同时他才真正拥有了父亲。


——路上小心,总会再见的!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故事,职场新人慢慢接受并爱上新工作。


这是一个很不普通的故事,节奏缓慢,音乐汩汩,角色们轻柔的手法、安稳的眼神,将这份旁人眼中低贱的职业,用温柔的刀剖开,让观众看清楚入殓师带给人们在这世间最后的温暖与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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