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入殓师》中的生与死——每一位逝者都值得被温柔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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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你逝去的时候,希望以怎样的形式与这个世界做最后的告别?安静庄重、布满鲜花,还是吹吹打打、风光大葬?

      “死亡”这个话题,国人向来是避讳的,谈论“死亡”,不吉利——虽然这是我们每一个人的必经之路。

        日本电影《入殓师》就是这样一部平静地谈论着死亡的影片,尽管电影看似通篇在说不同的死,但其实更是提醒生者:不惧死,才能更好地生。这部电影,同时存在着生与死,看完以后,你会明白,生与死并非对立,也不是通往永恒的沉寂,而是通过死亡的流转,才有生的勃发。片中人物真情实感,毫不矫揉造作,会令人觉得,这就是生活,充满了人情味的,真实的生活。它以温情脉脉的语调向观众讲述着,死亡并不可怕,当死亡来临,生者只需好好地、好好地,送逝者走完最后一程,怀着对往生者的敬意,温柔地、细致地,让他们以永恒的美丽走向另一个世界。如此就好。

        影片初始,白茫茫的雾气中隐隐透出一束车灯灯光,恰似指引往生者走向彼岸,影片的主人公大悟与社长驱车前往丧者家中。镜头切换,大悟给一名烧炭自杀的少女进行入殓,他温柔地为少女换衣、净身,动作优雅、一气呵成,满怀柔情,一丝不苟,好似他面前的是一件珍贵的宝物。当他发现已故的“少女”其实是男儿身时,征询家属的意见,给往生者化了女妆。随着入殓的进行,往生者的外貌重新恢复生机,面带微笑,竟比遗照中还美三分。最后,大悟将一件美丽的红裙盖在往生者身上。这种形式的告别,一定也是往生者所希望的——以自己最喜欢的模样。

        庄重舒缓的入殓过程,原本哭泣着的家属好似也得到了某种抚慰,渐渐平静下来。葬礼结束后,往生者的父亲哭泣着对二人道谢:“他打扮成女孩模样后,我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可是刚刚,看着他微笑着躺在那里,我意识到,他是我的孩子啊,不管变成什么样子,他一直都是我的孩子。谢谢你们!”一边痛苦着,一边却感受到了久违的平静,这场优雅舒缓的葬礼似乎抚平了这位父亲心中的某一处伤痛。

        原本是大提琴演奏家的大悟所在的乐团因经营不善而解散,随后卖了琴与妻子回到山形老家,“本以为这是我人生的重要抉择,没想到卖了琴,反而轻松了,一直被它束缚着,现在终于解放了。我一直追逐的梦想,也许从来就不曾存在过。”看似无可奈何的抉择,却是他成为入殓师的第一步。人生便是如此,由每一个经意、或者不经意间做出的抉择组成,这一步的抉择,影响着下一步的人生。若非大悟做出成为入殓师的抉择,他也就不会在最后为当年抛弃妻儿的父亲入殓,从而解开多年的心结,完成自己心灵的救赎。这一幕,容后再叙。

      入殓师,原本是大悟迫于生计的无奈选择,一直有所抗拒,直到,目睹了社长为抛下丈夫和女儿撒手人寰的往生者入殓。

      入殓的过程中,社长与家属们一起沉浸于悲伤的情绪中。他是置身于事的,也是悲伤的、惋惜的、沉痛的,而不仅仅是一个事不关己的入殓师,一个旁观者。看着遗照中带着温柔笑意的往生者,社长轻轻抚过她的面颊,为她净身、上妆,让已经冰冷的人重新焕发生机,给她永恒的美丽。这需要冷静、准确,而且要怀着温柔的情感。在分别的时刻,送别故人。静谧,所有举动都如此美丽,充满爱与尊重。庄严肃穆,认真专注,每一个动作都优雅完美。这一刻,大悟深受震撼,第一次理解了这份工作背后的意义——面对生离死别,让每一个往生者优雅体面地离去,由最初的冰冷变得沉静祥和、面带微笑,这是对往生者最温柔的尊重,也最能抚慰家属的伤痛。

        影片中最打动我的,是社长在入殓的最后从专注中抬起头,用凝重的语气问道:“请问,家中还有夫人生前爱用的口红吗?”丈夫茫然地抬起头:“啊?”而一旁的小女儿则起身拿过来了母亲生前的口红,看着社长给母亲最后用一次心爱的口红。

      这个细节深深打动了我——妻子生前,想必丈夫对她的关心是不多的,否则也不会被问到口红时有那茫然的一句“啊?”,而作为贴心小棉袄的女儿,是知道母亲生前爱用的口红是哪一支,放在何处。入殓师的装备里是有口红的,但社长却用了往生者生前爱用的那一支,该是何等细腻温柔的内心,该充满了怎样的柔情与惋惜,他才会选择用往生者生前的口红,使她以最美丽的面貌走向另一个世界。

      包括前面大悟将红裙盖在往生者身上,影片中有很多这样的细节,后面还可以看到:家中的女性成员给逝去的爷爷脸上留下唇印,没有哭天抢地,只是静静流着泪,却又笑着告别;逝去的奶奶留下遗言想穿长筒袜,大悟与其孙女一起给逝者穿上长筒袜,孙女微笑着对奶奶说:“奶奶,bye-bye”;社长倚在沙发上睡着了,大悟轻轻给他盖上大衣,动作之轻没有惊醒社长——可以看出,大悟在给往生者入殓时的动作有多么轻柔。

        在日本的观念中,生与死这种人的能力无论如何也无法跨越的、这种截然对立的限界变成了一个变化过程中相互衔接的两和阶段。日本独特的“放弃”及“断念”的思想促使他们透彻生命的本质,放弃对生命的执念,坦然接受死亡。日本人所特有的“觉悟”思想发轫于武士道精神,正是他们具备这种时刻对死亡的“觉悟”思想发轫于武士道精神,正是他们具备这种时刻对死亡的“觉悟”,才铸就了他们不抗拒死亡,平静接受死亡,甚而将其视为一种荣誉,一种对生命的嘉奖。 在日本人眼里,死亡是无常的,但并非生的对立面,也不是通往永恒的沉寂,而是通过死亡的流转,才有生的勃发。日本人最崇拜的观念就是“无常”,《徒然草》中便阐述道,人世间万物的生与死是无常的,死为生的开始。

        该部影片早在2008年于日本上映,曾获第32届加拿大蒙特利尔国际电影节最高大奖、第81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外语片奖等奖项。尽管距今已有10年,但却秉承了日本一贯精细的传统,十分注重细节的处理,相较于今天诸多粗制滥造、内容乏善可陈的电影,这部影片不失为一部制作精良的影片。2008年,“治愈系”这个词语尚未诞生,但是今天,可以说它是一部治愈系的电影。无论内心是悲痛还是焦虑,是抑郁还是不安,这部电影都会使你平静下来,从日本电影中品出一点“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的中国意境。

        生与死,其实是共存的,死亡是每一个人的必经之路。所以,不用急、不必追,逝者已矣,生者好好活在当下,总有一天,那条必经之路会迎接你,每一个人都将殊途同归。死亡并不可怕,甚至,可以如此美丽。

      电影中的每一帧画面都是经过精心安排的,消逝与生机共存。大悟前去往生者家中入殓,明明是去面对死亡,可是一路上却是冰雪消融、春暖花开,白鹅在水中怡然自得。春风吹过原野,绿草如茵,一派生机,远远却走来一支送葬的队伍。

        配乐大师久石让谱写影片的背景音乐《Memory》,也是一大亮点,久石让出手,从未让人失望过。他利用大提琴为主的浑厚音律,打破死亡带来的沉重,乐曲仿如主人公内心的洪流。尤其是当大悟在观察了各种各样的死亡后,带着疑问、思考与感慨坐在空旷的原野上拉琴,微风、蓝天、雪山映衬着青草地上拉大提琴的男子,真可谓神来之笔,抒情怡人、格外浪漫。剧中人物的思想在这一刻得以升华,整部影片也在此时得以升华。

        而电影中的每一句台词都有其含义,不是经不起推敲的长篇累牍,而是对生与死的探索。大悟与女同事聊天,说道他第一次见到棺材,女同事说,棺材的用料和装饰决定价钱,火化时最终都变成了灰,人这辈子最后买的东西,是由别人帮你挑选的。大悟看着河中一直想要游到上游的鲑鱼发呆,说,“真可悲,拼命游上来就是为了去死。”过路的老者却说:“它们想回家,回到出生地。”如同中国的“落叶归根”。

      前文提到,大悟的父亲多年前抛妻弃子,因此大悟对父亲有难解的心结,既爱着父亲、思念父亲,又深深怨恨着父亲,他留存着儿时父子间游戏时互赠的石头,但父亲的面容在他的记忆里却是一片模糊。影片的最后,得知父亲孤独一人离世后,大悟怀着复杂的感情去办理父亲的身后事,不堪忍受殡葬公司职员粗暴的入殓方式,他开始自己为父亲入殓,最后,他打开父亲紧握着的手,一颗石头滚落在地——正是儿时父子游戏时互赠的石头——泪水模糊了大悟的双眼,但是父亲的面容却终于清晰了,这一刻,大悟多年的心结得以解开,原来父亲一直牵挂着他,父亲并不是不爱他的。

        因此,谁又能讲得清楚这世事千丝万缕的联系?如若不是入殓师的工作,大悟也许就只会冷漠地看着殡葬公司粗暴地将父亲入殓,这样一来,也许他永远都无法解开心结,带着对父亲的怨恨过完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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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瀛列岛有着优美宜人的自然风土,但是由于生存资源的相对匮乏和天灾的频繁,使得日本人深刻感到个体的渺小,生的无常和短暂。这种“物哀意识”表现在心灵感受上,主要强调“瞬间美”。让日本人相信所有的事物都是稍纵即逝的,生命固然美好,但亦应该如樱花般在华彩的时候离去。同时,佛教的传入对日本人的生死观也存在一定的影响。在日本平安时代中后期,由于受中国净土宗的影响,日本人开始接受生死的轮回转世的观念,人们不但重视生前的行为,同时也重视死后灵魂的归宿。而同样受佛教及禅宗思想影响深厚的中国道家先哲庄子,可谓中国历史上直面生死问题的第一人,恰好与兼好的超然物外的生死观契合。因此也不难理解日本人直面死亡时表现出的淡然心境。

      最后,引用日本作家村上春树的话来结束这篇“观后感”——“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是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

        参考文献:《徒然草》2009年中国长安出版社出版    作者 吉田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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