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觉得,每种风都有自己的性格。有“和风细雨”或“狂风暴雨”,有“乘风破浪”或“饱经风霜”,亦有“春风送暖入屠苏”或“北风卷地白草折”。如果你没来过陕北,那你能想到的那些温婉或粗犷的词语用来形容陕北的风,大抵都不足为过。
陕北没有风季,因为日日都有风。即便是晴朗的天气,风也会不时淘气地钻进你的衣领里抓挠,提醒着你这里是风的国度。而大风来的时候往往卷着漫天的黄土,野外工作的人儿一张嘴便吸了一嘴的土,那感觉当真不怎么好受。每当黄风吹来,尘埃满天,扬尘蔽日,天昏地暗,蓝天一片灰黄,太阳黯淡无光,空间浑浊难闻,天地都是蒙蒙的黄,好似没有了间隙。工作在一线的石油人在大风里,常常被沙粒袭击双眼,塞满耳鼻,抽打脸庞。顺风,似乎将人刮得飘起,脚底如踩滑轮,一旦动起来就刹不住车;逆风,呛得气也出不来,顶得你寸步难行,一不小心就被拍到了墙上。石油人往往开这样的玩笑:“上罐量油可得注意些,免得被风吹到对面山头头上了!”
陕北的风野蛮、霸道,似乎无所不摧。小时候读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读到“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总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有那么大的风,连屋顶“三重茅”都刮得起来。到陕北工作后才了然,真正的大风,连板房的屋顶都刮得起来。几年前,一线采油工的生活艰苦,住的都是活动板房,夜里风大时,驻井工只觉得浑身发冷,天地颤颤巍巍。天亮的时候睁眼一看,屋顶竟让陕北的风吹走了。现在的年轻员工一听老石油讲起这件事来,先是目瞪口呆,后忍不住捧腹大笑一番,紧接着不得不感叹现如今一线的生活好了,住的都是彩钢房与砖瓦房,任风再大,昨日屋顶被风刮走的戏码再也不会上演了。
听了这些故事,你若以为野蛮、剽悍是陕北风的一贯姿态,那你就错了。陕北的风的性格,就像陕北民歌那样婉转悠扬,你听——春日里,大风从山间刮过,嘶叫声不绝于耳,时而如万马齐鸣,时而似黄河咆哮呼啸;夏季里,风吹过荞麦花地,夹杂着荞麦花与农作物成长的芳香,时而似革命故事热血燃情,时而如陕北爱情淳朴温情;秋雨里,风拂过山坡上因为降雨而疯长的野草地,纯净的不含一丝丝杂质,时而清新嘹亮,时而悠远深长;冬夜里,狂风拍打玻璃窗,枯草满天飞,树枝满地落,听冷风嘶吼声似悲鸣的狼嚎,你会明白黑夜比白天更清晰。
陕北的风构成了陕北地区最为独特的景色,也许,没有陕北大风的粗犷和孤行,便没有陕北人的大气和胆魄。正是日夜相随的大风,赋予了陕北人一代又一代的他人无法比拟的精神性格,也赋予了驻扎在这里的石油人坚守的信念。
“黄河滚滚在你的胸口口流。画一张乾坤图,酿一壶轩辕酒。一道道山川川一道道景,一把把热土能攥出油。”
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陕北,便是日日风和日丽,我也一定会思念陕北,思念陕北的人,思念陕北的风。